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om - 手机访问 m.bookben.com---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长泪邪 作者:二月酱 文案 其实世上没有真正的起死回生之术。 所谓渡魂,不过是一命换一命而已。 你问我,有谁愿意为了另一个人而舍弃自己的性命呢? 其实是有的, 蜀国君主为了所爱之人亡了国,舍弃了性命。 而她,却不再记得他。 我从前似乎也遇到过这样一个人,他在我的梦中频繁出现,目光如月色般皎洁,双手却如寒霜般冰冷。 可是,我好像也忘了他。 直到后来我遇上一个很像他的人。 那人说, 情之所愿,甘之如饴。 【前生】 无尽的生命,究竟是福是祸。 看尽世间轮回,是幸还是不幸。 大抵是前世,不过冰山上的一朵雪莲。 因爱沉睡,因爱苏醒。 第一人称,不喜误入。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虐恋情深 前世今生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青邪 ┃ 配角:白司玄,言心,九彦 ┃ 其它:玄幻 ================== ☆、楔子   若我死了,你会想我吗?”   “我会陪你一起”   仿佛是一个很久的梦,梦里缠绕着黑暗。当黑暗褪去,仿若出现了一朵白色的雪莲,接着便有红色的鲜血一滴滴的滴在上面,染红了一整朵花。   猛的睁开眼,太阳的光亮却忽的映射到我的脸上。   不远处的白色身影离我越来越近,我眯着眼,任由她欣喜的拉着我:“阿邪,你醒了”   我怔怔地看着这个貌美的白衣女子。   前尘过往,我不记得自己的身份,自己的从前。   我面前的这位白衣女子,她眼神朦胧的看着我,情绪有些激动:“若是长寻知道你醒了,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她的声音并不大,我听的不太真切。眼前这陌生的环境让我的脑中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地方?”我默然开口,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忽然扬起头,看见空中飞过一只大雁,朝着前方的山谷,孤寂的飞去。 ☆、夙夜(一)   1   七月初的夏季,烈日高空的毒辣阳光被突如其来的乌云遮挡,顷刻便在大地上投射出一片漆黑。   地域以南的蜀国在经历两年干旱的灾难过后,终于迎来了两年中唯一没有太阳的日子,这白日黑天的景象不过持续了几个时辰便下起了漂泊大雨,漆黑也慢慢散去。整个蜀国都高兴的不能自已,认为这是吉兆,是蜀国久病不起而突然复苏的吉兆。   我站在略微破败的巷口,撑着一把油纸伞凝视着欢呼雀跃的蜀人。我这样想,这或许是上天给他们最后的暗示,在命运到来之际给他们的最后的欢愉。   亡国之兆   我仰起头,看着雨滴顺着油纸伞滑落在我的眼前,滴在了地上,像是发出一声哀鸣,溅湿了我的衣角。   远处言心拎着衣裙小步的跑到我身边,急急的说道:“姐姐,我们……赶紧走吧”。   我看着言心,唇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抬手揉了揉她额前湿漉漉的头发,轻声的对她说:“是该走了”。   我拉着她离开了那个破旧的巷口,我想,我只是个大夫,即便我向世人说出我所知道的,他们大概也不会相信罢。   蜀国为北楚灭于干旱三年后的第一年盛夏。   2   大抵是战乱纷争,蜀国的难民一日比一日多。这不全然是天要亡了蜀国,更多的是各国为了一亩三分地,不顾民生哀怨而发起战争。因着蜀国的天灾,天灾加上人祸,这是一个国家的尽头。   蜀国灭亡之后,我与言心已经在北楚生活了许久,托旧人之福,在北楚的王都业城开了一家医馆,生活也趋于安定。   以前就听旁人说过北楚富足,但那时候的蜀国人都不怎么见过世面。如今为北楚所灭,很多的蜀国人都不得不迁徙到北楚,来了这里之后,无一不感叹天命所致。   北楚业城的人越来越多,看病的人自然也多了起来,我开的医馆声誉不错,一时间在业城也算是如鱼得水。   言心平时不常在待在医馆,无奈之下我雇了几个资质不错的小厮,还想等着以后再将医馆开大些,就多雇几个,顺便也弄个连锁医馆。   “姐姐”门外突然传来唤声,只见言心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跑进医馆,一张小脸苍白的像张纸。   我揉了揉太阳穴,对着刚把完脉的病者说道:“你这是气血不通的症状,我给你一张方子,照着抓几副药,回家喝个几天就没事了”病者点点头,对我道了声谢便离开了,我这时候才转头看她。   “我…看到……”她走到我旁边拉着我的胳膊,喘了几口气。   我皱着眉看着她,“什么事这样着急,我说过在医馆内切不可大声喧哗”   言心顿了一下,小脸一直憋着。我无奈的摇摇头道:“你说吧,有何事”   她咬着唇,想了想,凑到我耳边,神秘莫测地说道:“我见到公主了”   看她这样一本正经的模样,我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原本提着的心也松了下来,不以为然道:“业城是北楚的王都,楚公主出行也是常有的事,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见我没有理解话中的意思,言心急了起来:“姐,我说的不是什么北楚的公主,而是永世公主啊,蜀国的永世公主”   我手中的毛笔不自觉的掉落在地上。   3   我初到蜀国王宫的时候,在宫里遇见了一位老太监。他曾叮嘱我:   “这宫里的规矩很多,看你年龄不大,行事要万分小心”他尖着嗓音,用苍老的手摸了摸我的头。   彼时我是怎么进宫的,我也忘了,只是以前听人说过,宫里面的人不好相处,我在宫里作为一个婢女,要知道,婢女的命与草菅并无区别。   第一次遇见永世公主的时候,是在寒梅盛开的腊月,冰冻三尺,我裹着冬衣,提着御医要的药材,在被雪完全覆盖的地上一步步走着。尽管我十分小心,却还是因为天寒地冻摔了一跤,那些珍贵的药材全都散落在白的扎眼的雪地里。   “你怎么这样不小心”远处的御医看到我摔了一跤,厉声责备,最先关心的不是我,而是那些药材:“这些药材都是花重金从别国带来的,弄坏了,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我低着头,坐在雪地之中,用冻的通红的双手揉了揉腿,想站起来。   却又听见御医那恼怒的声音:“以后给我送药材的事就不必你来做了”   我沮丧的拍了拍身上的雪,向徐御医行了礼道了歉,便一瘸一拐得离开了太医院。   在回去的路上路过王宫的白梅林,我一直都想瞧一瞧,但是宫中婢女都忙的很,我每日都要去太医院送药材,自然是没有时间的来的。   今日不妨去看一看。   寒冷的空气似乎被白梅的清香所凝结,我抬起手,轻轻的抚摸着一株白梅。   “大胆奴婢”不远处传来一声厉喝。   我心中一惊,连忙回过头,看见了梅园的掌事姑姑崩着脸朝我走来。   我连忙低下头,攥紧了衣角。   掌事姑姑走到我身边居高临下的训斥我:“你在干什么这白梅园的梅花是你能随意采摘的吗?”   “姑姑饶命,婢子知错了”我又弯了弯身子,但是没有跪下来。   “崔姑姑”空气中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恰似寒冷中的一株白梅,清洁优雅。我连忙抬起头。   崔姑姑皱起眉看向那边,在看清来人后立即换了笑眼,“老奴拜见公主”   这女子一袭白衣,看起来孤傲清冷,不似皇家公主般衣着华丽,却有皇家公主般高贵的气质。   她看了一我眼,然后含着笑对崔姑姑说道:“不知这婢子怎么惹得姑姑生气了”   崔姑姑大概是没想到永世公主会问起我,她微微的咳嗽了一下,恭敬说道:“公主有所不知,老奴应了太后的旨意照看着后宫的梅园,却不成想这婢子竟如此不知死活竟敢私自采摘,老奴刚刚是在教训她”   “我没有”我不知哪来的勇气在这本就紧张的氛围里冒出一句话。   永世公主突然用她明亮的眼神看着我,过了一会,她对崔姑姑说道:“这婢子原是本宫中的,王兄平日里甚喜白梅,本宫就打算命人去采摘些放到他宫中,竟不成想违了太后的旨意......”   崔姑姑听到永世公主的一番话,脸色微变,道:“既是公主和太子要采摘,老奴也不好再说些什么,望公主不要怪罪于老奴。”   “姑姑哪里的话,祖母那边,本宫自会去解释的”永世公主的脸上扬起淡淡笑意,看起来不似方才的清冷。   崔姑姑点了点头,行了礼便离开了,而我我呆愣的立在原地。   永世公主身旁婢女的声音突然响起:“我们公主救了你,还不谢谢公主的大恩大德”。   我看着眼前一袭白衣的女子,没有说话,也没有行礼,我倒是想不通她为何要帮我免去这麻烦,但若不是她,可能我就要被那恶姑姑拉到宫庭司里去了。   看到我的样子永世公主也没有计较,她走到我面前,轻声问道:“你是哪个宫里的?”   我低下头,过了一会才缓缓道:“婢子,婢子是御医院的掌药宫女”   “原来御医院的”她喃喃道:“正巧本宫身边缺一个懂医理的婢女,你可愿到我宫中”。   她说的很轻,不是命令,倒像是在征求我的意见。   我忽然抬起头,看着她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愣了愣,咬唇道:“婢子全听公主的吩咐”。   我心里对这个永世公主有很大的好感,不仅仅是因她救了我,而是因为她身上的气质,我从未见过世间女子有那般脱俗的气质。   她露出十分美丽的笑颜,高洁优雅的白衫拂过满地的白雪,“那你现在就跟在我身边罢,王兄近日感染风寒,你既懂医理便随我一同前去他的宫中如何”   我木讷地点了点头,想起那日日对我凶的徐御医,心里也舒坦了起来。   这些年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却只从心里觉得永世公主是所有女子中真正美好的。且不说从前与她相处的时候,只知道后来是真心替她感到惋惜和心疼。   4   “姐姐”言心推了一下我的手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怔怔的看着她,紧着嗓子说道:“你确定是永世公主”   言心喝了一大口水,随便拉了一个凳子坐了下来:“当然,我方才仔仔细细的瞧过,一定是她,怎么说我也在公主身边待了两年”   “你同她说话了”我又问道。   “没有”言心拎茶壶又倒了一杯水:“她没有瞧见我,我也不敢上前”她想还是先回来和我商量一下。   我陷入了沉思,迟迟没有言语,言心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她皱眉道:“永世公主不是在两年前就已经亡故了么……难道是诈尸”言心忽然睁大了眼睛,抖着肩膀。   我无奈的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这么明显的事看不出来她根本没死”   言心端着茶杯,不可置信的看着我:“那样可是……比诈尸还要…可怕……”   5   其实难怪言心会这样紧张,只是当年那件事闹的沸沸扬扬,传来传去谁也不知道事实的真相。   而我也不知从何说起   蜀国内关于永世公主的传闻颇多,有人说她机智活泼,聪明过人,有人说她端庄贤淑,美若天仙,大多都是些夸奖之词。但自从蜀国为北楚所灭之后,即便世人早已知晓她已经亡故,却还是将亡国之名扣在她的头上,并且都扬言她的死都是自找的。   这前后不一的巨大变化都关系着一件事,逃婚。   古往今来,各个国家的王族最乐此不疲的事便是联姻,你儿子娶我的女儿,或者我儿子娶你的女儿。我一直觉得这种事对于男人倒是没有什么可计较的,因为他们可以同时拥有很多女人。但是对女人来说却是不公平的,如果无法博得丈夫的宠爱,便会蹉跎青春,半生孤苦。   所以,各国的王室族女,特别是公主,有极大的可能成为这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   蜀国与北楚联姻,永世公主李央灵是蜀国唯一的公主,可她却逃婚了,后来又不知何种原因身死,着实让人唏嘘。   蜀国后来让北楚给吞并之后,蜀人都在怨恨这个女子,他们认为一国公主,应当以家国的利益为先,为了自己葬送了整个国家实在不配做蜀国的公主。他们都这样想,却从没有人真正思考过,她一个女子又怎么能承的起一国的命运。   “其实我也不明白公主当初为什么要逃婚”言心撑着腮趴在桌子上,嘴巴一张一合的说道:“嫁到北楚来也没什么不好啊,反正迟早要嫁人的,除非……”   “除非她那时已有心上人”我接了她的话,只有李央灵当初已经有了一个十分深爱的人,才能让她这么不顾一国公主的颜面和家国的兴亡去这么自私的选择逃婚。   言心听了我的话一下子直起了腰,若有所思道:“怪不得当初公主得知要嫁到北楚之后整个人都变了”   “可,说不通啊”言心又道:“公主自小养在王宫,基本上都没出去过,他的心上人能有谁,总不会是太监吧”她可没见过公主对哪个太监青睐过。   我沉默了一会,淡淡的说:“有些事,还是不知到为好”   这时候医馆内来了两个看病的人,我准备起身,却被言心拉住,她疑惑地问道:“我记得姐姐当初就是永世公主的陪嫁侍女,有些事,难道姐姐也不清楚吗?”   我怔了怔,看着言心明亮的眼神,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淡淡道:“了解的那么清楚做什么,又不关我们的事”   有些东西,太过于清楚,不过是多一个人悲哀罢。   我与言心并不是亲姐妹,她是和我一起进蜀宫的,刚进宫的时候,她被分去侍奉永世公主,而我却是在太医院做个掌药宫女,日常也学些医理。后来我跟在永世公主身边,便和言心越来越亲密,平日以姐妹相称。   她心思单纯,从来都只是看表面的东西,为人也比较率真,只因没能和我一起被选为陪嫁侍女,她便哭了足足有三天。   6   当我在医馆忙的手忙脚乱的时候,白府又人又来找我,说他家公子的病犯了,不仅脾气变得暴躁,还不能见光,着实为难了一大群医者。   我在一月前曾去过白府,北楚赴远大将军白回的府邸。患了病的是白回的独生子白司玄。可我在白府待了半日却连这位白公子的面都没见到,更别提给他看病了。   “求青邪神医去看一看我们家公子罢,常听楚巷传言青邪姑娘医术高超 ,今日我们也是带了诚意而来的”。白府的管家毕恭毕敬的说道。   他这样说我倒也不好推却,医者仁心,看样子他们也真是对白司玄的怪病没辙了。   在去白府的路上,我便对这个白公子的病做了以下判断:脾气暴,见光死。   其实我觉得这应该都不是病,大部分都是心理作用,可能见光死是因为他长得丑,因为长得丑所以脾气暴躁,如果他的身体没什么大问题,无性命之忧的话我想白家人也不必如此的紧张,只需找人开导便可。丑没关系嘛,起码你还有家族权势,不必那么早就自暴自弃放弃人生。   不过这都只是我见到白司玄之前的猜想罢了,不过这白家人当真没骗我,当我走进这位白公子的房间时,感觉就像是走进了一个黑洞,窗户遮盖的十分严实,我走进来也只是小厮在门边开了一个小口让我钻进来的。   我十分无奈,“这样让我如何看病”   身边的小厮不知何时已经出了房门,我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手足无措。   我试着向前走了两步,却不知到被什么东西给绊倒,在这样黑的房间里我都不知道白司玄在哪。   我一个踉跄,忽然被一双手紧紧拉住便猛地一惊,再抬起头时,只见房门被一个小厮微微打开,一道刺眼的白光照射在我的眼睛里。   因这一道白光,我看清楚了拉住我人。   他头发比较凌乱,一双墨色的瞳孔却十分有神,光线不偏不倚正好照清了他面部的轮廓。   “你是谁”他松开我的胳膊,微薄的嘴唇冷冷吐出几个字。   我心中思索他应该就是白司玄了,也怪我来的时候没仔细想,竟以为他是个长相丑陋之人。现在这样看来,他不仅家世好,长得也是十分俊俏。   “公子”我还没来得及说话,身旁刚刚开门的小厮钻了进来,恭敬的说道:“这是府中请来的神医青邪姑娘”   这一口一个神医我也委实有些不好意思了,我一句话都还没说,就只见这个白司玄用打量的眼光看着我。   “我没病”他突然开口,声音十分冰冷:“不需要看什么神医”   小厮听了有些为难的看着我,我心想,这个白司玄脾气果然如传闻那样。为了不让自己白跑一趟,我终于鼓起勇气开口:“有病的人都会说自己没病”   白司玄本来已经背过身朝床边走去,听到我的话,他突然停下来,转过头,用深邃的目光看着我。   “我的意思是说,我替公子把脉看看,也能防患于未然”我被他的目光盯的发寒。   他再没有说话,我心里只当他是同意了。接着我迅速走到门边,突然把那个只开一个口的门全部拉开,所有的光线迅速蔓延到房屋的每一个角落。   “你干什么?”他的目光带着审视。   “太黑了,我没办法为公子看病”我看了他一眼,我认为他绝对是很久没有见过光,然后才会怕光线的人。所以他的皮肤很白,嘴唇也没有颜色。   小厮退了下去,我准备给白司玄把脉,但过了一会我看见白司玄眯着眼睛,靠在了身旁的书架上,像是要倒下去的样子。   我心中一惊,他不会真的不能见光吧。   我连忙走过去扶住他,急忙地问道:“你怎么……”我是真的被吓到了。   我的话还没说完,只见他的脸色愈来愈苍白,最后竟真的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更在字数上可是很有诚心的=*=hhh ☆、夙夜(二)   1   我从白府回到医馆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平时这是很医馆应该早已经关门了,可是言心为了等我回来,便一直点着灯。   “姐姐,你终于回来了”言心撑着脑袋,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   我将医箱放到了桌子上,拍了拍她的头:“这样晚了,要是累了就先去休息吧”   言心看见我之后,稍微清醒了点,她摇摇头:“我本想等着姐姐回来的,可一不小心竟快要睡着了”   “等我做什么?”我疑问道。   言心的表情突然有些别扭,我了解她,每次一有事情的时候便是这个样子。   果然,她拉着我坐了下来,然后神经兮兮的说道:“今天在姐姐去白府的时候,我一直待在医馆,却不曾想....永世公主来了这”   “什么?”我皱着眉。   “她是来这里看病的”言心解释道。   我沉默,这么长的时间,没想到还是这样巧合。   “可是她好像不认识我了”言心出神的挠了挠头:“难道真的是我认错了?不可能啊,这世上不可能会有这样相像的两个人,不会是双生子吧”   她的好奇心很强,一件事情必须要弄得明明白白她才放心,这着实是很麻烦的。   “也许真的是你认错了”我淡淡的开口,不愿再同她说下去。   “我同她说姐姐今日有事不在医馆内让她明日再来,姐姐,你明日的时候见见她,你看看她,是不是永世公主”言心鼓着嘴,她一向是这样,认定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很多事情,我不愿意说下去,也是顾虑的太多,言心一直都想知道永世公主李央灵当初逃婚的真相,她能感觉到我知道这事的来龙去脉,却迟迟不愿同她说。   我其实不是不愿说出来,而是缺一个可以说的时机。   我一直都知道李央灵没有死。   仍记得当日在蜀宫之中,那个人苍白着脸色,神情尽是痛苦,声音哑然悲戚,:“只要能救阿灵,我什么都愿意给你。”   我闭了闭疲惫的眼睛,我不明白这世上有什么是真正值得珍惜的,而有些,往往在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第二日,我一直在医馆待着,也没有出去医诊。我不知道李央灵会不会来,假如她来了,又当如何,难道要将当初的记忆完全的剥开吗?我不会那样做,我知道。   “青邪姑娘,那白府的人又来了”馆中的小厮九彦突然跑来和我说道。   我头投也没抬,不假思索道:“你去打发了他们,说我今日的时间已经满了,没空去白府”   九彦点了点头准备离开,忽然又转过头对我说:“白府的人好像还带了一箱子黄金,好不容易抬过来,再抬回去也不太方便罢”   我脚下一软,冲着九彦咬牙切齿道:“就算是两箱也给我抬回去”我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吗?   九彦愣了愣,冲我一笑。   “等等”我又抬起头冲着九彦的背影大叫道:“告诉他们我有时间会去白府的”。   “……”   2   “姐姐”言心突然跑到医馆的后堂,上气不接下气。   “不会是白家又拖来了一箱子黄金吧”我挑着眉。   “那个…公主来了……”她吞吞的说:“在前堂”   我心下一惊,然后放下了手中的药材。拍了拍手准备去前堂。   言心跟在我后面,我嘱咐她:“你听好了,不管你以为她是谁,你都不能叫她公主”   言心听了低了低头,轻声的应道:“我知道”   我不放心她,怕她说漏了嘴,便索性道:“你就只乖乖待在我身边,一句话都不要说”   我想,等一下见到李央灵,就用平常心罢。   我到前堂的时候第一眼注意到的不是李央灵,而是站在她身旁的陌生男子。他扶着李央灵,看见我连忙说道:“在下傅镜,想必姑娘就是楚巷人人称道的医术高超的青邪神医罢”   我示意他们坐下,对他道:“不知公子身体有何不适”问他的时候我将视线转到了李央灵身上,她和以前一样,一双眸子如水般清澈,一袭白衣,只是从前未绾的长发如今却绾起了。   “我没什么不适,身体不舒服的是我的夫人”傅镜转头看向李央灵。   虽然大致也猜到了他们的关系,但是听起来也多少有些吃惊。   “我夫人身体一向不好,前些日子总说脑中昏沉,四肢无力,看了几个大夫,却还是没有起色”傅镜的声音里满满的都是担心。   “那我便先给夫人把脉罢”这时候我才注意到李央灵一直没有说话,她的眼神很清澈,但她的目光没有看向我,也没有看向傅镜。   “阿灵”傅镜唤着她的名字,一瞬间竟不自觉的让我想起了以前。   李央灵才回过神来,之前她的目光一直在言心腰间的锦囊上。   我镇定的把了把她的脉搏,发现她的身体其实很虚弱,但是却又难以判断为什么这样虚弱。   “夫人近日可有用什么药物”我将手收回来,看着李央灵苍白的面容。   “前些日子吃了一些药,但是没有起色就断了”她的眼神停留在我的身上,那是种完全不熟悉的眼神。   我若有所思,皱着眉道:“方才我为夫人把脉,发现夫人的脉搏越来越微弱,长久下去,只怕......”   “那该如何?”傅镜有些激动的站了起来,“青邪姑娘可有法子救救阿灵”   看着傅镜的样子,倒是让我有些失神,这同样的话,我在多久之前听到过   “我可以尽我的能力去医治夫人,但是这几日,夫人得待在我的医馆里”我将方子写好交给了言心。“傅公子尽管放心,这几日我一定好好观察夫人的病情”   傅镜听了有些为难,他看了看李央灵,李央灵点点头,轻声对他说道:“你明日可以来看我”   3   我没有骗他们,李央灵的身体是真的虚弱,当日我虽可以保住她的命却不能保证她以后能安然无恙,我将她留下来,是想救她,也是想完成一个人的心愿。   我将藏在我床底已久的木盒子翻了出来,上面已有了一层薄灰,我轻轻的吹了吹,打开了盒子。   里面是一块上好的玉,蜀国宫中的珍品,价值连城,这样长的时间我都不曾打开这个盒子是因我觉得时日未到,可如今这玉也算是重见天日了。   我轻轻的磨梭着这块玉上刻着的字,夙。   我想,答应别人的事,怎样也还是得完成罢。   我给李央灵安排了一间客房,望着她的样子,我有时候竟会觉得她其实什么都记得,只是不想记起,不想再提起。   “夫人若是觉得药苦我可以让言心去买些糖”看着李央灵皱着眉喝这那碗药,我开口建议。   “不用麻烦了”她抿了抿苍白的嘴唇,“良药苦口,作为大夫,青邪姑娘应该比我更清楚罢”   我淡淡一笑,注意到李央灵的眼神又落到言心腰间的锦囊上。   “夫人似乎很喜欢我的锦囊”言心显然也注意到了,她眨着眼问道。   李央灵的脸上有了一丝血色,她淡淡开口:“只是觉得有些熟悉”   我和言心听了对视一笑,她的这个锦囊是李央灵曾经给她的。   “青邪姑娘,二位可以不必夫人夫人的叫我,我的名字叫昔灵,看起来我们年龄也差不多,这样叫久了委实有些别扭”她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上下浮动,模样神情与从前的她很是相像。   我心里想,她没有了记忆,自然也遗失了曾经的名字。   “我以前与二位是否见过”过了一会儿,她倏然开口。   “何出此言”我脱口而出。   她眼角闪过一丝落寞,“我总觉得与你们很熟悉,好像是认识了很久”   我和言心都沉默了,其实言心很想说话,但是我狠狠的掐着她的胳膊,不让她乱说。   “我两年前生了一场大病,醒来之后,以前的事情就都忘了”她低着头:“那种模糊的感觉很强烈,但无论我怎样想,都没办法记起来”   她忽然抬起手,摘下自己腰间的玉佩,低声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只知道,应该只有这玉佩是我以前的东西罢”   我抬起眼眸,看了一眼那块玉佩,它和我装在盒子里的玉外观是一模一样的,唯一有不同的就是上面刻着的字,不是夙,而是灵。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个故事真正开始喽- - ☆、夙夜(三)   那玉上的泛着的光泽,映着的便应是从前的回忆。   冬去春来,转眼间白梅凋零待尽,几场春雨落在将要重生的枝干上,带走冬天里的最后一丝寒冷。   “公主,虽说已经过了冬,您也不能穿这样少”我将桌上白色披肩拿起来,披在李央灵的身上。   在我帮她系好披风的时候,耳边微微的听见了一声叹息。   “青邪”她低声开口,声音有些酸涩:“白梅都落了,蜀宫里为何还如此寒冷”   我不太理解她话中的意思,但还是道:“许是下雨的缘故,不如婢子再替公主多找几件衣服换上罢”   李央灵没有回我的话,她的身影独立在窗边,身姿纤长孤冷。半晌才出声:“若是一会儿王兄来了,你就同他说我身体不适,不便见人。”   我怔了怔,却还是应下了,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不由得说道:“太子殿下今日怕是不会过来的,公主你忘了,今日是太子殿下的大婚”。   “哦”她转过头,美丽的眼眸有些波动:“对,我先前同他说过,我身体不适,就不出席了”   我抬起头,看着李央灵,心中有些道不明的疑惑,但我却不敢深想。   蜀宫外飘洒着细雨,突如其来的微风摇摆着枝叶,我站在宁幽殿的大门前,看到一个孤独的身影在桃树下伫立,只是不到片刻便转身离开,如同一阵浅浅的微风。   我默默的凝视这一片景色发出一声叹息。   春日过后,北楚派使者来蜀国求亲。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李央灵没有太多的表情,她沉默的坐在宫中,一坐就是一整日。   我和言心默默的站在宫殿外,相对无言,我想我们大概在这蜀国王宫里也待不久了。   我看见远处太子李央夙朝宁幽殿走过来,赶紧扯了扯言心的衣袖。   “太子殿下”我们行了礼。   李央夙点了点头朝我们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我和言心会意的退下,看他走进了殿内。   宁幽殿的大殿里有着一股寒气,李央夙头上的玉冠被映的发亮。他抿着唇,怔怔的看着面前面色如纸的李央灵。   “阿灵”他出神了好一会,而后轻声地唤道。   李央灵抬起了眸子,她咬着唇,半晌才缓缓道:“王兄,你来了”   李央夙忽然有一瞬间不想上前,他看见她的眼神静静的停留在自己身上,他很心疼。   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要说:“父王的旨意想必你也看到了,一月之后,你便要嫁去北楚”他下了决心说出了这一段话,说完之后他不敢再看她的眼睛。   李央灵垂下了眼眸,眼中的泪水却落在了手背上。这一切不是注定的吗从成为蜀国公主的第一天起便已经是这样的结局。   她不能奢望,她没有办法奢望。   “阿灵知道”她淡淡的吐出几个字,似乎是已经接受了,接受了这个属于蜀国公主的命运。   “只是,王兄能不能答应阿灵一个请求”她沉默了很才抬起眼,她的眼里闪着波澜,说话的声音也有一丝颤抖:“届时,王兄不要来送阿灵”   李央夙一怔,他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李央灵的脸颊划过一滴泪。但他却不能上去安慰一下她,一下也不能。   2   “姐姐”言心不可思议的看着我:“你不会想说其实公主喜欢的人是...”   和言心说起了以前的事,她十分震惊,也怪她太过单纯,以至于事事都不留意。   见我不置可否的样子,她惊讶的捂住了嘴:“那,岂不是乱伦!”   “你小声点”我拍她的头。   言心似乎还没缓过来,她自言自语地说道:“啊,怪不得呢,公主一直都对太子殿下十分上心,我也一直以为只是寻常的兄妹之情”   “喜欢上自己的哥哥,那该多么痛苦啊”言心撑着腮同情地说道。   我无语地看了她一眼:“你的重点不是应该放在她为什么喜欢上自己的亲哥哥吗?”   “为什么?”   “……”   3   我从前一直觉得,若是对一件根本没有结果的事心存执念,那最终的结局便会因执念而给自己带来毫无结果的伤害。   李央灵在出嫁之前大病了一场,可是李央夙在此期间却从未来过宁幽殿,宫内传言他被王上软禁在宫内。   只是她出嫁的那一天终是来临了,我被选为她的陪嫁侍女,而言心则留在宫中。   我看着言心哭哭啼啼的拉着我的衣袖,哽咽地说道:“姐姐走了,以后就又是我一个人了”   我摸摸她的脸,轻声对她说道:“我不在你身边,你在这宫中一定要小心翼翼,要知道宫中不是每一个人都和公主一样”   “言心知道”她应着,眼中却不停的落泪。   我虽然很难过,但是我没有哭,我帮言心捋了捋额前的发丝,然后转身离开。   我走到李央灵身边,她忽然看向我,是一双悲伤的眸子。   “或许,如果你想要留下来,本宫会和王上请旨”她突然开口。   “婢子不敢”   看着我的反应,她有些吃惊:“有些人十分想要留下来,你为何……”   “因为公主应该更需要我”我抬头看着她,她很美,妆容庄重浓艳,却掩盖不了她内心的苍白。   听了我的话,她微微一笑,这笑容在我看来却是十分的悲哀。   “很多人告诉我,对于蜀国,我有多么大的价值,却从没有谁问过我需要什么”她扯了扯嘴角,静静地凝视着我:“你说,我需要什么”   还没等我回答,她便长叹一口气说道:“我在等一个,已经知道不会来的人”   我这才发现车架迟迟没有动,从刚刚文武百官送行的时候一直到现在。   “公主,吉时快过了”身旁的长宫女突然站出来。   李央灵点了点头,红的扎眼的喜服拂过地面。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那个在明朔宫的一角站着的一个身着玄色衣衫的人。   4   记忆戛然而止,医馆外的雨越下越大,来看病的人也不多,我和言心收拾了东西准备趁早关门,却在不远处看见了一辆雨中而来的马车。   “傅公子”我和言心同时惊讶道。   “青邪姑娘,阿灵她”傅镜走进了医馆,急忙道。   “她很好,现在正在屋内休息”我答道:“这些天我一直在给她调养”   傅镜松了一口气,我让他坐下来,给他倒了一杯水,他握着杯子,眼神有些担心:“阿灵她的身体一直都不好,只要青邪姑娘能够医治好她,傅镜一定以重金相谢”   “医治昔灵夫人我什么都不要”我对他说。   “这是为何”傅镜立即用疑惑眼神看我。   我扬起了嘴角,淡淡道:“权当是缘分罢”   傅镜沉默了一会儿,我接着说道:“我有位故人,与昔灵夫人的相貌十分相似”   我明显的感到傅镜的神色一僵。   “我听昔灵夫人说,她自两年前生了一场大病后,便将往事都忘了”我扯着嘴角,眼里是一副回忆过去的神情。   傅镜将手中的茶杯放在了桌子上,声音也没有刚刚的温度:“青邪姑娘想问什么”   我笑了笑,对上傅镜的目光:“傅公子应比我清楚罢”   他的神色不再平静,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半晌才道:“我……我与阿灵早有婚约,当初迫于无奈将我们分开,现在她又重新回到我身边,我不会再让她离开我……”   我终于知道了,这就是李央夙所说的偿还。   5   所有人都想要知道李央灵当初逃婚是因为什么,只有我知道,是另有隐情。   当初,我们的随嫁车队在途中被截,永世公主不见踪影。   我那时和李央灵一起,我们被人逼到悬崖之上,不慎坠落,幸是被一棵树木挂住,才勉强保住性命。   我们撑着虚弱的身体,藏到附近的山洞中,李央灵的额前都是鲜血,沾染到她大红色的华服上,原本华丽的发髻散乱不堪。她的呼吸有些不匀,泪珠不停地从脸颊落下。   “公主”我轻轻的拍着她的肩安慰她,而后将衣服上撕下的布条盖在她的额上。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我抿着唇轻声说道:“公主不必担心,婢子,一定会带公主离开这的”   李央灵的泪却流的越来越凶,她蜷缩起来,咬着自己的衣袖。良久,哽咽着说:“王兄,他会来救阿灵吗?”   我不知道她此时的心境,她在此时此刻心里最依赖的人应该就是一直以来她心底藏的最深的人。   我沉默了许久,还是道:“公主放心,太子殿下一定会来的”   我这么说只是想安慰一下她,并不抱什么希望,但她听了情绪确实是比刚刚要好了些。   “你觉得,王兄,是个怎样的人”她终于止住了哭泣,张开了有些干涩的嘴唇问我。   我一愣,随即道:“婢子不知…….”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有些话我只能问你”她的眼睛出神,看向别处:“我自己一直都不知道是我自欺欺人,还是……”   我的目光停在她身上,即便在此时落魄的场景下也不能遮掩的风华,她这样问我,是想要证明什么呢?   “婢子第一次见到太子殿下,是在白梅园里”我对上她失落的神情,继续开口:“太子殿下和公主一人吹箫,一人抚琴”   “婢子觉得那首曲子很好听,应是吹箫与弹琴之人心心相应罢”我说完之后注意着李央灵的脸色,她脸庞忽然变得雪白,口中不停的重复道,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问她自己:“心心相应……”   若非兄妹,怎会如此心心相应,我只是想提醒她。   我们在山洞里待了一天一夜,我想只有我们自己找出路了,不然只会是死路一条。   我看了看熟睡的李央灵,然后轻轻地走出山洞,准备寻找出路,再带着她一起离开。   我来到一条小溪边,弄了些水,正准备喝下去的时候忽然听见不远处的声音,我疑心是截嫁车的人,便在附近找了草丛躲起来。   “殿下,卑职,没有找到公主”   “找不到就继续找,直到找到为止”原来是李央夙,我在草丛中偷偷张望,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紧张,双手握拳,微微有些发抖。   他听说婚车被截后一夜未睡,当晚便召集了所有御林军。   “太子殿下”看见是他之后,我从草丛中钻了出来。   “是你”李央夙听见动静,转过头来,蹙着眉连忙走到我身边,“公主在哪里?”我是李央灵的贴身侍女,他自然也识得我。   这时候旁边的侍卫立即赶过来,护在他身前,其中一个用疑惑的神情盯着我。   我用右手抓了抓此刻脏乱的头发,对他道:“公主与我跌落这悬崖,幸得挂在一棵树上,才保住了命,此时公主正在不远处的山洞里休息”   李央夙紧崩着的脸放松下来。   我带着他们来到了山洞前,李央夙匆匆的走了进去,一行人跟在他后面。   我看见李央灵模模糊糊的睁开眼,微微的扯着嘴角,“王兄,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山洞里的光线很暗,我看不清此时李央夙脸上的表情。   他将冰凉的手掌盖在她发烫的额上,我似乎能感觉到他的心在颤抖。我想,他走出洞口的那一刹那,李央灵身上那件红的如鲜血一般的婚服一定刺痛了他的眼睛。   “阿灵,王兄不会再丢下你,你信我”。 作者有话要说:  小虐怡情,大虐伤身 作者君表示很苦闷 ☆、夙夜(四)   1   世间大多视为珍贵的,便是心底那不为人知的一面,思及此,我不禁默然。   傅镜的目光停及在我身上,神情复杂:“你既这样说,那你也应该知道阿灵之前的身份了”   我不置可否。   “我不知道姑娘到底是什么身份,但是,我希望姑娘无论知道些什么都不要告诉阿灵”他的声音里带着些许乞求。   “若是她回想起以前,她会离开你,你是怕这个”我微微无言。   傅镜没有说话,似是默认了,我淡淡的对他说:“我不会说的,这是我的承诺”   他略微讶然,只是我所说的承诺并不是因他,而是我答应过的另一个人,我从不失信。   傅镜听了我的回答神情才有所缓和,倏然垂下了眼眸,思绪似乎飘的很远,道:“阿灵她,原不是蜀国公主,她真正的名字是昔灵,卫昔灵”   2   卫昔灵是蜀国靖南侯的女儿,九岁进宫与公主作伴读 ,传言她十三岁的时候染天花去世。   她在进宫之前就曾定亲,后来因亡故这亲事自然也就不做数了。   原来当初染天花去世的人,不是卫昔灵,而是真正的永世公主。   “永世公主既然死了,为什么还要找另一个人伪装呢”言心不禁脱口而出。   傅镜的眼里像是有千万种情绪,他抿着唇道:“王家的事我们本就不明白,这连靖南王都暗自默许的事,所以鲜有人知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阿灵没有死的”   傅镜不清楚,我却知道,因为李央灵是蜀国唯一的公主,她身上肩负很多人不能肩负的东西,一国公主维系两国利益危亡,蜀国需要这样的筹码,在关键时刻与他国联姻,将嫡公主奉上来换取国家的安定。当初卫昔灵与永世公主一同养在深宫,且身份尊贵,没有人比她更合适。   我想起卫昔灵曾对我说的话,没想到这竟是她存在的价值。   “原来他们不是亲兄妹”言心低声喃喃。   3   那时,我和卫昔灵被李央夙秘密接回宫中,回宫之后的第三天传来了王上驾崩的消息,一切都来的太突然。   李央夙登基为蜀王,太子妃卫氏为后。   卫昔灵却一直呆在从前的宁幽殿里,身体也越来越差,自从回蜀宫之后她便得了重病,更不能出寝宫,李央夙每日都会来看她,仿佛和从前一样。   我心里清楚,他是不打算送她去联姻了。   直到有一日,王后卫氏来到了宁幽殿才打破这些原有的平静。   卫氏是卫昔灵的姐姐,靖南侯的长女。   她大抵是知道了卫昔灵的真是身份,因为她对待她异常的好,每次在李央夙走后她都会过来给她带些补身体的汤药。然后陪她说说话,即便两个人都知道对方的身份,却从不说破。   我总觉得卫氏看向卫昔灵的眼神很复杂,虽然是长姐,却并无多少亲昵,明面上做的无可挑剔,却又不全然如此,我想,也许是因为尴尬的身份。   只是在有一日夜里,卫昔灵突然发起了高烧,宁幽殿里的婢女都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李央夙得知了这个消息竟在半夜赶到了这里,不出一会儿卫氏却也过来了。   他一见到她,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副苍白的面容,身子就像是一张纸,风轻轻一吹便会被吹走。   “王兄,阿灵,是不是活不久了”她虚弱的开口,脸色苍白。   “怎么会呢”李央夙颤抖着唇,紧紧的抱住她,好似怀中是一个即将要失去的珍宝“王兄答应你,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卫昔灵滚烫的额头贴在他怀里,她重病之后不进食,瘦的愈发厉害,他的掌心握住她纤细的手,内心里却第一次感受到绝望。   身旁的王后卫氏看到此情此景愣在原地,说不出一句话,她看着李央夙,半晌:“王上……”   “王后先出去罢”李央夙的声音蓦然变得冷淡疏离,与方才大相径庭:“孤在这里就行了”   卫氏如同被泼了一盆凉水,她抓紧了自己的衣角,咬唇道“臣妾遵命”   4   卫昔灵一直呆在蜀宫,然北楚则因为蜀国毁婚而向蜀国开战,蜀国的湘北王叛国通敌被李央夙诛杀,当初截婚车的人便是湘北王,他还放出永世公主逃婚的消息来使蜀楚两国蒙羞。   因为蜀楚两国的战争,李央夙来宁幽殿的次数也变少了,但是卫氏却还是天天来送汤药。   可是卫昔灵的身体却是一天比一天差,最后竟有了性命之忧。   只是蜀国在伍陵之战中打败北楚的之后,便听到了李央夙废后的消息。   蜀国上下哗然,却没有人能阻挡他的决定。   偌大的承明殿中,卫氏披头散发的跪在殿中央,等待着宣判。   “孤问你,阿灵怎么说也是你的妹妹,你为何要这样做”李央夙厉声说道,眼里没有一点温度,他居高临下的注视着这个女人,毫无怜惜。   卫氏看着他的神情,颤抖着肩膀,似是一字一句道:“原来,陛下还记得她是臣妾的妹妹”她突然扬起了唇:“也是陛下的妹妹!”   “你真是蛇蝎心肠”李央夙离开龙椅站了起来,指着她说道:“念在你是阿灵的姐姐,孤不杀你,但是孤再也不想要看见你”   卫氏闭了闭眼,突然癫狂,大喊道:“陛下,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陛下”   李央夙眉宇间燃起了愤怒,他喊了宫外的侍卫:“来人,传孤的口喻,卫氏行为不端,心性狠毒,实不配为一国之母,今日打入冷宫,永不得入承明殿”   侍卫应声将卫氏拖了下去,殿中忽然死一般的沉静。   5   我看向窗外,雨已经停了下来,路上却仍是没有多少行人,整个楚巷弥漫着孤寂与凄凉,我关上了窗子,微微叹了口气。   命运多舛,谁又能和上天多奢求什么呢   她终究香消玉殒在了我第一次见她的白梅园里。   “原来她当初已经不在了”言心自语,“可为何如今...”   傅镜变了脸色,他说道:“这些事我不知道,我只清楚,蜀王死后,阿灵便突然出现在靖南王府,后来靖南王府没落,加上蜀国灭亡,阿灵便嫁给了我”   我沉默,言心当时已经去了别的宫里伺候,很多事情她都不了解,而我知道很多,但那却是一个秘密。   6   卫氏被废之后,卫昔灵的身体依旧没有好转,但有一日她同李央夙说她觉得宁幽殿里太闷想要出去走走,他应了,带她去了白梅园。   那时正值冬季,白梅的清香一丝一丝的在空中飘散,卫昔灵抱着琴坐在园中,原本苍白的脸色浮现少有的红润。   李央夙站在她身旁,手执一萧。   他们就这样静默了许久,让人不得不联想他们从前有多番默契,一人吹箫一人抚琴,可今日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阿灵今日想要弹奏,幼时王兄教阿灵的曲子”良久,卫昔灵扬起脸对他说道,肩上垂下了一缕发丝。   他凝视着她,目光里是无尽的怜惜,良久他才应道:“好”   悠扬的琴声响起,在寒冷空气中显得更加清脆。   不明白陶醉的是琴声,或是这一场似梦非梦。   但是琴声在片刻后便嘎然而止,从梦境拉回了现实,她毫无预兆的倒在他的怀里。   她的脸庞平静的划过泪滴,李央夙却像疯了似的大叫:“来人,快去叫御医”。   “阿灵,你不会有事的”他将她的脸贴进自己的怀里,低声呢喃,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夙哥哥”她虚弱的开口,声音很轻,但是李央夙却听的极为清楚。“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吗?……我以为你已经忘了…我本来的名字,那时你总唤阿灵,我以为你唤的是我”   她突然剧烈的咳嗽,鲜血沿着嘴角流下了来:“作为永世公主……阿灵却不能为蜀国做些什么,却总是…叫你为难……”   李央夙难受的说不出一句话,他艰难的使自己能够维持呼吸,但此时就连白梅的香气都含有丝丝痛楚,他忍着情绪为她擦去嘴角的血迹,哑声对她道:“夙哥哥不会丢下你的”   “我一直……相信夙哥哥…说的每一句话……”卫昔灵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我会……一直在…….”她白色的衣衫被风吹的飘动起来,用尽了力气想要抬手抚上她的面庞,却只伸在了半空便没了一丝力气,白梅的花瓣落在她的发丝上,留恋的,不舍的,最后还是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她有多久没有再唤他夙哥哥了,而如今却是生死离别。   寒风如锋利的刀剑一般在脸上切割,李央夙缓缓的低下头,察觉到怀中的人没有了呼吸,他无力的抬起手抚着她的侧脸,努力迫使自己不失声痛哭,他将唇贴近她的耳边,轻声的开口:“我犹记得少年时,你为拿风筝爬上槐树,却不小心落入我怀中,我唤的阿灵的确是你”   “我怎么会忘了你的名字呢”他静默了半晌,然后抓着她冰凉的手,她的名字,早在他心中念了千遍。   耳边的冷风灌耳,身旁的白梅开的正艳,他的心却如一潭死水。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关注T T ☆、夙夜(五)   1   蜀宫的承明殿燃烧着熊熊大火,一袭玄衣的男子站在大殿中央,俊美的面容扬起凄楚的笑意。   卫昔灵忽然从梦中醒来,这样久,我却还是习惯她以前的名字。   我看到她满头大汗的样子,抿了抿唇角,坐在她身边,道:“你做梦了?”   她呆愣地点了点头,仿佛还在回忆刚刚梦中的情节。   我垂下眼眸,问她:“你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   她看向我,咬着下唇,却不知怎样回答,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一座宫殿,一个人”她停顿了一下:“一场大火”   “这是我从前经历过的事吗?”她闭上了眼睛,想要努力想起来。   看着她的样子,我无奈的叹了口气,对她说:“忘记从前才能重新开始”   卫昔灵睁开眼,眸子里却含着泪,她的睫毛上沾着水珠,却像是已经哭过一场了,声音更是听不出喜悲:“连过去都没有的人,又怎么能有以后呢”   她摸着自己的心口,眼神涣散:“这里总是很痛”   “你不爱傅镜”我以为,她忘记了从前也能重新爱上别人。   她摇摇头,眼里的情绪很复杂:“子镜,他待我很好”   我静默,半晌之后将袖中的东西递给她:“你不是说想要记起从前的事吗?那我若对你说,我从前认识你,知道你的从前,却……不想同你说”   她垂着眸子,看着我手中的那块刻着夙字的玉佩,惊了一下,道:“你怎么会有……”而后她摸了摸自己腰间的玉佩:“这和我的一样”   “没错”我低头看着手中的玉佩淡淡道:“是一位故人,他同我说,若日后有机会见到你,定要将此物给你”   “故人”卫昔灵低喃,磨梭着玉上的夙字,然后抬眸问我:“他如今身在何处”   “不得而知”我呼出一口气低声答道,像是完成了长久以来的心愿,此时无比轻松,但却有小小的失落。   卫昔灵不再追问我,我不想说的事,无论怎样都不会开口。   2   我同卫昔灵说她的病有了转机,只要服用了我的药,回去修养一段时日便好了。   楚巷的雨又断断续续的飘洒,我送她和傅镜到门边,握着她手,给了她一个药瓶,然后道:“这个是药引,长期服用可保你平安”   卫昔灵微微的点了头,握紧了药瓶:“多谢你,青邪姑娘”   我看着他们离去的马车,这样想,或许世间轮回,终归是偿还了的。   准备回内堂的时候言心叫住了我:“姐姐,你方才给公主的是什么药引”   我扬唇一笑没有回答。   言心见我不说话,便撇着嘴角道:“你还是没有告诉我公主是怎么活过来的”   门外的马车早已消失不见,我将医馆的大门关上,拉着言心走到了内堂。   她怎么活过来都不重要了,真正值得在乎的是她以后能够彻底放弃过去,重新开始,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真正的称之为,重生。   我给她的药引不是别的东西,正是我的眼泪,当初救她性命的眼泪。   3   一直都没有提起,世间有一种传说,万物有几十种复杂情感,而这些情感若是太过执着便会凝合成为灵。而便是万物因情所化的生灵。   我的眼泪能收容万物魂魄,将其魂魄渡化为灵,医治百物重生。   我在外貌上与常人无异,但我却不会老,不会死,即使肉身被毁,也能依靠万物的七情六欲而重新凝合,孤苦的飘荡在这时间。不经历轮回生死之痛,却要忍受无尽的孤独与寂寞。   4   卫昔灵死后,李央夙便将自己关在承明殿,终日借酒消愁,不理朝政。他原是个贤明的君主,而如今却堕落至此。   他找来所有太医院的御医寻求保存尸身的方法,迟迟不肯将她埋入黄土。   他不肯将她入土为安是因为什么呢?他欠了债,却还不了,他是在恨自己。   我偷偷来到承明殿的时候,并没有考虑过自己在做什么。诚然卫昔灵已死,但是李央夙却依旧不肯接受这个事实。我只知道,当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没有了往日的风采,眼神涣散,一袭玄衣躺在地上。   那样寒冷,冰凉的大殿,他却没有没有任何感觉。   殿中原是十分的安静,我的脚步声也变得异常清晰。   “阿灵”他听到我走进来的脚步声,忽然抬起头唤道。   我放慢了脚步,这里的光线暗的不像话。我走进他身边,他忽然抓住我的手,激动的说道:“阿灵,是你吗”   我挣脱了他的手,跪了下来:“陛下,是婢子”   李央夙忽然一僵,他猛地站起来,厉声道:“你来做什么不怕孤治你的死罪吗?”   我抬起头,在微弱光线下瞧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淡淡道:“因为陛下会有求于我”   偌大的宫殿忽然传来一阵笑声,悲哀,讽刺。   “那你说,孤有何求于你”他止住了笑,用锋利的眼神看着我。   “我能够让永世公主活过来”说完这句话,我站了起来,对上他讶然的目光。   “我可以让她活过来,起死回生”   李央夙怔怔的站在原地,良久,他抓住我的肩膀:“此话当真”   “自然”   他静静的看着我的眼睛,眼底是一片黑色,却又异常明亮。   “你不要骗我”他没有再用君王的称呼,我想,他是信了。   5   李央夙带我来到了卫昔灵的遗体旁,这样长的时间,她的遗体却保存的很好。   “你能救她”他虽然是对我说话,但他的眼神却是注视着卫昔灵,温柔的,充满着爱念:“或许,孤不该信你”   “可是陛下只能信我”我开口,将目光停在他身上。不知为何,此时我觉得自己的心却隐隐难受,好像这个情景似曾相识。   “你想要什么?”他对上我的眼睛,不再有刚刚的浑浊。   我扬着唇角,微微的叹了口气:“若我和陛下说,我做事只遵从本心,不分事的好坏,陛下信或是不信”   他沉默了起来,然后坐在床边握着卫昔灵冰冷的手,哑声对我说道:“只要能救阿灵,我什么都能给你”   6   世间最能让人不能舍弃的是什么,我想,我虽是情的生灵,却从来都不懂何为情。我其实什么也不知道罢,我说遵从本心,只不过是想遂了旁人的愿罢了,可是,他们可以自己选择。   我那时不懂自己为何要那样做,却还是那样做了。又或许,我只是想证明一件事情。   所谓重生,不过是一命换一命罢了,以泪收容魂魄渡魂,幻化为灵,用泪灵救她的性命,将他的命给她。   渡魂的魂魄必定要是心甘情愿才能幻化,他别无选择。   “你不后悔”这是我最后一次问李央夙:“重生就等同于新生,她醒来,便会忘了你”   他沉默的闭着双眼,好似世间再无看重之事,毫无血色的脸上更是从未有过的平静:“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便是当初没有和父王坚持将她嫁给我,最后竟让她成为我的妹妹”   他以为自己能够放弃这份情感,可如今却是越陷越深。   “你说你能救她,不管怎样我都愿意一试”他睁开了眼,眼前是一片朦胧。   我仍旧不懂,为何他能够舍弃这一切。   只是在李央夙死后,蜀国异主,却自此干旱,日渐衰落,北楚开战过后蜀国更是连连败退,民不聊生。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准备写一个番外 ☆、番外---夙夜长梦   他躺在冰冷的大殿上,不停地将坛里的酒往自己的嘴里灌,他喝着喝着忽然哭了,泪水在他的脸上滑落混杂着酒水。   “陛下,陛下”大殿的大门忽然被打开了一道缝,侍从慌忙地跑了进来将他扶起,叫道:“您别喝了”   他如同一滩泥一般无法坐立,许久之后依然是毫无力气的倒在地上,身上的玄衣贴着冰凉的地面。   “向和,孤是不是很没用”半晌,他突然叫住身旁的侍从问道,声音沙哑。   名唤向和的侍从一惊,连忙低下头答道:“陛下何出此言,陛下您是蜀国的明君”   “明君?”李央夙听了讽刺的扯起了嘴角:“孤宁愿,不做这个明君”   这样长的时间,他被这样的枷锁勒的喘不过气来,绝望的让他无法再面对。   他突然站了起来,眼眶通红,脸上是因饮了太多的酒才有的血色。他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出殿外,向和想要上扶住他,却被他推开。   承明殿外是恢宏的蜀宫,看似繁华却无生机,就连迎面而来的风都充满了禁锢。   李央夙从袖中伸出手,那精致的玉便躺在手心,从前的回忆不自觉的涌上心头。   “这玉上刻有我的名字?”他看着她将那玉把玩在手中,不停的磨梭。   她的笑容在他心间,即便是她最后死去的那一刻。   他不想她成为他的妹妹,却无可奈何,他想还是因为他的懦弱,葬送了卫昔灵,也葬送了他自己。   “夙哥哥,阿灵会永远陪着你”她的声音不停的在耳边徘徊,脑海里还伴着她的模样。   半晌,他终于静静地开口,眼泪却不自觉地滑落:“阿灵”   泪水落在了手中的玉上,泛出别样的光泽,仿佛映出了从前。   最初,他记得她为拿风筝爬上槐树,扬着雪白却又红润的小脸。   那时的他见到这一幕微微皱起眉,俊美的面庞有些无奈,他似笑非笑的将目光停在这个有趣的小姑娘身上,然后走至近处禀退了四周的婢女,对着树上的人儿叫道:“阿灵?”声音温和清明,宛如珠玉落地般好听。   爬上树的卫昔灵一惊,她不由自主的向树下看去,双手没有抓紧树干,不小心跌落了下来。   “啊……”   李央夙惊诧的连忙伸出手,然后便稳稳地将她接在自己的怀里。   身旁的宫人们都十分慌乱,但是卫昔灵却十分的平静,她愣愣地看着李央夙,右手紧紧地抓着他玄色的衣衫,明亮的眼睛静静的盯着他的眼睛。   李央夙也怔了半晌,看着这双明亮的眼睛,他失神了好一会儿,而后便放下了她。   卫昔灵生性活泼,她喜欢缠着他。他教她练字,甚至还陪她放风筝,他从前从不喜这些,却因为她改变了许多。   他从小便被当做储君培养,机乎没有自由,即便是与自己的妹妹也多有疏离,可是却对她不一样。   有一日,他早早的处理好父王交给他的政务便去找卫昔灵,她那时正在亭中小憩,双眼微阖,脸庞雪白。李央夙轻轻地走到她身边,看到一旁的桌子上全都是她练字的白纸,他顺手拿起几张,发现上面写全都是一个字,夙。   他愣了一会儿,而后不自觉的笑了出来。   卫昔灵醒来,看到他站在一旁翻阅着那些字,她的小脸倏然红了,一把夺过了那些纸。   李央夙挑着眉,嘴角扬着戏谑的笑:“为何这些纸上都写着我的名字?”   卫昔灵微微抬眸,一张脸更红了,却扬声道:“否,因我夙夜都在练字,一时兴起便写了这个字”   李央夙突然不笑了,静静的看着她:“果真?”   “自然”她有些心虚的低下头。   那时他并没有追问下去,那时他的目光始终停在她的身上,那时她没有离开。   他想,他总有一天会自己亲口说出来。可是天却不如人愿,永世公主染天花去世,蜀君主为了蜀国和北楚的姻亲让卫昔灵冒充永世公主。   得到消息,李央夙便立刻赶到承明殿,他很难相信,父王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而在冰冷的大殿上,蜀君主只是目光冷冷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你是来让孤收回成命的?”   “是,儿臣望父王收回成命”他坚定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蜀君主一时无言,半晌才开口,声音里有着淡淡无奈:“孤也不想如此,不过你身为蜀国的储君也应该支持孤的这个决定,就权当为了蜀国的黎明百姓罢”   李央夙的双拳不禁握起,他有些讽刺的扫了一眼这冰冷的大殿,静静开口:“难道,蜀国的未来只能靠一介女子牺牲自己的终身来换取?”他的声音回响在大殿:“父王又可曾问过阿灵的意愿,莫非这就是父王的为君之道?”   蜀国兵弱他一直都清楚,作为储君,他自小便想着怎样励精图治,壮大蜀国,可这些若是要建在牺牲她的基础上,他宁愿不当储君,不背负这责任。   “若你是来质问孤的那便不必再说了”蜀君主有些愠恼:“这事我与靖南王都商议过,就此决定”   蜀君主将奏折扔在地上,起身走过李央夙的身边。李央夙跪在地上,一袭玄衣贴着冰凉的地面,而他心中却比这大殿凉百倍。   他不敢再去见卫昔灵,他不知道自己该怎样面对她,他在她的宫外徘徊,却远远的瞧见了站在槐树下的她,时间仿佛静止一般。她的嘴唇一张一合,半晌,她缓缓地走到他身边,声音极轻地问他:“夙哥哥,往后,我是不是就只能是你的妹妹了”   李央夙怔在原地,他很想告诉她这不应该是这样的,可是他的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无法发出声音。   卫昔灵见他无言,便垂下了眸子,有些哽咽的说道:“阿灵明白了,王兄”   他的心在一瞬间像是千万根针穿过,他知道,她再也不会唤他夙哥哥了。   “从前,我羡慕永世公主,因为她有一个像你一样的哥哥,可是如今成了她,我为什么会这样难受呢”她牵强的扯着嘴角开口,面上如泪如雨水:“当初在槐树下,阿灵一直以为王兄唤的人是我”   他至此整日在东宫饮酒,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风采,宫人同蜀君主禀报后,蜀君主便赶来东宫将他训斥一番,可是他却只是哑着声问自己的父亲。   “可是为何……是她?”紧紧的蹙着眉,眼神里是无奈,是祈求。   “她是最好的人选”蜀君主冷着目光:“在很早之前,你便应该明白”   李央夙牵强的扯着嘴角,他不明白,他也不想明白。   “夙儿,这个国家迟早是你的,以后你也会理解父王的苦衷”蜀君主始终在一旁劝导他:“这世上的女子千千万万,只要你想要,孤都会赐给你。既然你那么喜欢卫氏昔灵,孤听闻靖南王长女,也就是卫氏昔灵的姐姐,相貌与她颇为相似,孤明日就颁旨将她许给你,可好?”   李央夙无言,他无法想象父王的固执,他只能哑着声音一口回绝:“除了阿灵,我谁也不要”   可是蜀君主却很满意自己的想法,他将李央夙软禁在东宫,不让他与卫昔灵相见,更命令他与靖南王长女择日完婚。   她终究还是成了他的妹妹,从前的回忆在如今看来却成了笑话,他恨自己的无能,更恨自己亲手将她送给别人。   到了最终,她死在他的怀里,寒风不停呼啸着他心中的伤,他多想告诉她,当初他唤的阿灵的确是她,可是这些他想要说的话永远的堵在了口中,再也无法说出来。   卫昔灵死后,他夙夜过得萎靡,颓废,心一日比一日沉重,如无数锋利的刀剑切割。   有一个女子告诉他起死回生之术,只是此术却要一命换一命,他同意了,他想要挽回她,所以愿意牺牲自己。   他用自己,和整个蜀国挽回了她。   双眼睁合的朦胧之间,他仿佛瞧见了从前的自己。   “高点儿,再高点儿”两个女孩银玲般的笑声在春风中荡漾,她们看着天上的风筝,满脸兴奋的叫到。   不远处的凉亭中站着一位身着玄衣的少年,俊美的面容在看到这一幕不由自主的扯起了嘴角,他微微侧头,问道身边的随从:“那个白色衣衫女孩好似在哪里见过?”   随从向那边瞧了一眼,而后微微低头,恭敬地答到:“回殿下,那是陛下诏进宫的靖南王的幼女,卫氏昔灵”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第一个小故事插曲,接下来除了下面的第二个故事,我们正式开正文男主线了*—* ☆、旧梦(一)   1   蜀国灭亡之后,我心里长存歉疚之情,因我当初让李央夙在这之间做的选择。但是我却没有想到这样的后果。我想,李央夙死了,葬送的不仅仅是他的生命,更是整个蜀国的。   在国家与她之间,他选择了她。   他不后悔。   而我,情的生灵不会死,不会老,只要这世间有情所在,我的生命便无穷无尽,所以我一直我悲伤,孤独,在长时间的生命中感慨万千。   情感的化身,却没有感情。   或许是活的的太久了,做事只遵从本心,却也总是难以考虑他人的感受了。   2   九彦同我请了一日的假,说他的大哥要娶亲。我笑道:“即是你兄长娶亲,那你也免不了要赠些薄礼”于是,我将这个月的月钱提前支给了他。   我这一支倒好,只叫馆中的小厮都纷纷请假,希望我提前付了月钱,这着实让我为难了。   “其他人又不是都去送礼”我心想自己好心竟还惹了麻烦。   言心对着我摇摇头,无奈道:“还不是姐姐总是拖欠月钱,上个月周吉还同我说他不想干了”   “荒唐”我不免瞪着眼睛:“治病救人本就不是为了盈利,我又不是不结月钱”   我心里倒是一阵心酸,想到前几日白府的那箱黄金,真是白白浪费了。   “言心”我匆匆收拾了药箱:“马上同我去趟白府”   她一愣,随即低着头似笑非笑道:“我今日答应了九彦要和他一起去他大哥娶亲的酒席....”   “什么”我的声音高了一个调。   没想到九彦这小子重色轻友,竟然不同我说。   我无奈地摆摆手,大度道:“既然如此,那你便同他去罢……”   3   我怕白府的人知道我还惦念着那箱子黄金,说起来也委实有些不好意思,我本不是爱财之人,只是身在尘世而不得已。若我治好白司玄的怪病,我觉得白府这一箱子黄金还是给的起的。   白司玄的父亲白回在北楚颇有地位,如今又在外征战,他唯一的儿子染了怪病,可见白府上下的人该有多么着急了。   我去白府之时,他家管家很是客气,白公子的房间还是和上次一样,黑的像个无底洞,管家特地在门边留了个缝隙,以便我能注意着不摔倒.....而后便是替白司玄把脉。   他此时看似是睡着了,但长长的睫毛却微微上下浮动,我抿着唇,在微弱的油灯光下注视着他,而后对着身旁白府的管家说道:“我把脉时,不好有旁人干扰,麻烦管家了”   白府管家愣了一会,有些为难,却还是道:“即是如此,那我便退下了,望姑娘一定尽力医治我家公子”   “那是自然”心想,就算不为救人,也要考虑到我那箱黄金才是。   管家退下了之后,我回过头,用思虑的神情瞧着床上假寐的人,而后起身点亮了屋中其他的油灯,原本黑暗的房里立刻明亮起来。   我倒了一杯水,慢悠悠地坐了下来。   “白公子是否觉得,我的医术很是差劲”我缓缓开口,对着床上看似熟睡的人说道。   他忽地睁开眼,但也仅仅是睁开眼,他并未起来。   我似笑非笑,又开口:“上一次见公子,公子说自己没病,我还以为是公子说谎”我犹记得上次他晕倒之后可把我给吓坏了,要是白将军的儿子因为我有什么好歹,北楚我也别想待下去了,后来我便匆匆忙忙地回了医馆。   “你说的没错”他猛地坐了起来,转头看向我,没有任何表情:“我没有染什么怪病”   我心下唏嘘,倒是没想到他会承认的这么坦然,果然这见光死的怪病也不是谁都能有的。   这样想,我的一箱黄金也不知有没有着落了,而且我很奇怪,白司玄为什么要这样做。   果然,还没等我问出口,他便开口,语气浅淡:“我希望拜托可以青邪姑娘一件事”   “嗯”   他从床上下来,穿好了靴子,一袭白色儒雅的锦袍径直朝我走来,倒是带着几分洒脱,只是俊朗的脸崩在一起,好像有很重的心事。   “不要揭穿这件事”他冷淡的开口,倒不像是拜托,更像是命令。   我听了浑身不太舒服,耸了耸肩。   “为何”   他用不太善意的目光扫了我一眼,扬眉道:“只要青邪姑娘能够答应我,我定会以重礼相谢”   这……   “真的”我也挑着眉,他既然如此爽快,我也不好推辞了,权当是做了一场交易。   白司玄没再说话,他言语之间似乎不喜欢重复。我心里纵使满腹疑惑,也不能知道一个心里不知道想什么的人口中得到答案。   过了半晌,他忽然走到我身旁,抬起修长白皙的右手将桌上的茶壶拿起,往另一个杯子里倒了一杯茶,动作温柔细腻,那用银丝线绣上的精致暗纹的衣袖也未沾上半点水渍。   我缓缓抬头,却对上他那墨色深邃的瞳孔。   “替我瞒住管家,至于怎么说我的病情……”他的语气平淡:“听说你是这城中有名的大夫,说出他们不知道的病敷衍过去,想来他们也会信你的”   “我……不擅长说谎……”他目光总让我觉得有些别扭,于是我低下头吞吐道。   他将茶水递往唇边的手一顿,接着勾了勾唇角,移开目光道:“五十金”他轻描淡写地开口:“管家应该还送给你不少东西罢”   我一时语塞,想到了那一箱子还未到手的黄金,心里不禁有些心虚。   “那便成了”我无奈只好点头:“不许反悔……”   虽然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装这样的怪病,但既然他这样开口了,我帮他瞒住总归不是件伤天害理的事。   后来,我便同白府的管家说,他家公子的病只能一直呆在内宅,不能见光,但必须一直服用我给的药。   之所以这样说,是希望白府的人能够不时想起我,也防止白司玄不认账。   4   我同言心说我将会赚一笔大钱。   “这样说,姐姐你是治好了白公子的病”她问我。   “那是自然”我扬着眉,笑滋滋地拍着言心的肩膀,道:“等过些时日,我赚了些钱,便带你出去游玩”   “真的”言心有些惊讶,而后自语道:“九彦也准备带我出去玩”   我皱起了眉头,思量到九彦这小子绝对不怀好意。   “他倒是清闲”我笑了笑,而后问道:“你们准备去哪”   言心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她拉着我的胳膊,兴奋道:“姐姐可曾去过洛城浔山”   “浔山”我摇了摇头,“未曾去过”   虽然我没去过,但是我倒是听过浔山这个地方,传言道浔山雪景一绝,是北楚的一块宝地。   “既然姐姐也没去过,那就和我们一起去罢”言心想了想,又思量道:“只不过现在正值梅雨季节,倒是看不到满山的雪景,但若是冬日去的话,天气寒冷,又难免奔波”   看她这样为难的样子,我笑了笑,正解道:“我还听闻浔山的雨景十分诱人,现在多雨,若是我过几日我们一同前去,说不定也能看得上雨景”   我见言心点了点头,心想,大概我并不是想要去什么浔山游玩,而是要做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5   我这段时间倒也在观察九彦的为人,这些年言心一直跟在我身边,年纪也慢慢大了,也是时候为她找一个好点的归宿,我发现九彦不错,但我却不知言心心中的想法。   我准备借这次去浔山的机会,顺便撮合撮合这二人,也算了却了我的一桩心事。   浔山离业城说近不近,说远也并非太远,我处理好医馆的事物,便雇了辆马车,和他们一同去了洛城浔山游玩。   这几日细雨朦朦,以至于我们到浔山脚下的时候,抬眼望去,便是一片白雾,言心拿出了两把油纸伞,给了九彦一把,而我和她共用一把。   我眨了眨眼,接过雨伞,然后对言心浅笑着说道:“我不喜欢两个人用一把伞,言心,你同九彦一起罢”   言心愣了一愣,走到了九彦身边,随即撅着嘴嘟囔道:“以前也不见姐姐有这样的习惯”   我呵呵地干笑两声,道:“我从前下雨倒是不爱撑伞……”   我们走上去浔山顶上的青石阶,湿润的风不时的拂在我的脸上,身旁的草木被雨水洗的发亮,我感觉到了一丝凉意,再回头看看身后共撑着一把伞的二人,心里竟有些欣慰。   我一路都有着心事,不留意踩到了石头崴了一脚,幸亏九彦上来扶了我一把。   我才发现我的手冰冷。   “大夫怎么穿的如此单薄”我站好了之后,九彦疑问道。   还没等我开口,言心握了握我冰凉的手,说道:“我姐姐春夏秋冬穿的衣服都这样少”   九彦沉默了一会,而后忽然将伞递到言心手中,吞吞道:“二位姑娘等我一下,我速速就来”   我和言心相对疑惑,接着便看见九彦冒雨返回原路的背影。   “他怎么了”言心侧头眨着眼。   我淡淡笑道:“许是什么东西忘了罢”   等到九彦归来的时候,我看见他怀中抱着一样东西,是一件披风。   还好雨下的不大,他身上也没有湿漉漉的,我见他将手中的披风递给我,抿唇道:“刚刚我想起了马车上我带了这个,便回去拿了,这天气多变,大夫还是披着为好”   我惊讶的看着九彦,没想到他还如此体贴,我想,若是以后言心嫁给了他,也算是有个不错的归宿。   到了浔山顶上的时候实在是很疲惫了,绵绵细雨缠绕在空中,只是垂眼看向山下,却已是一片模糊。   听说这山上有一间寺宇,一会儿雨若是大了,也可去里面避雨。   我扬了扬头,视线忽然被不远处的一个身着白衣的俊美男子所吸引。   他撑着一把暗黄色的油纸伞,朦朦细雨斜落在他的肩头,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寺前的一块巨大的岩石旁,目光似乎停留在上面。   我看见了岩石上的字,原来是这座寺宇的名字,缘别寺。旁边还有密密麻麻的小字,我看不清楚。   “施主,施主”一个小尼突然撑着伞对我们叫道,我们同时侧过头,却听她说道:“如今浔山微雨,几位施主还是先进寺内吧”   我和言心不约而同的看向不远处的那座寺宇,想必里面都是些修行的尼姑。   “缘别寺”言心在一旁低语:“名字起的倒有些含义”   雨下的大了些,言心和九彦进了寺中,而我却在缘别寺的周边张望,我看见那位白衣男子依旧站在那里,淡淡忧伤的背影,他的脚步好似没有移动一步。   我觉得甚是奇怪。   淅沥的雨轻洒在缘别寺前的青石阶上,透明的雨水沿着朱红色的墙壁流淌下来,晕开了落在地上的花瓣。   我又注意到了不远处的一名女子,她撑着一把青色的伞,雨滴从伞上滑过,在她眼前落下,脚边溅起的雨水,微微沾湿了她浅青色的衣衫。她隐匿在被雨水洗的发亮的翠绿之中,眼神始终停在着那个白衣男子的身上。   身旁的树叶被风吹的作响,她闭了闭眼,取下了系在手腕上的串着珠子的红绳,将它挂在了身旁的树枝上。   “你该回去罢”寺里的住持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发出一声叹息。   女子回过头抬了抬的眸子,握紧了手中的伞柄,向住持行了佛礼,低声道:“师父是让我回到寺中,还是尘世的家中?”   住持没有回答,她只是轻阖上双眼,转动着手上的佛珠,良久才道:“阿弥陀佛,施主应该比贫尼更清楚罢”   女子听了,沉默的转过身,她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的牵扯着,再一眼望去,这浔山的一场雨,下的山间雾气缭绕,沉思不知下的是雨还是一场梦。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个小故事开篇拉,等等男主啊喂~~*-*~~ ☆、旧梦(二)   目睹了这一幕,我心里有些疑惑,许是好奇心太强,我叫住了刚刚喊我们去寺里避雨的小尼姑。   “小师父可知那位白衣公子是何人,为何一直站在那岩石旁”   小尼顺着我的视线望去,而后点头:“你是说孟公子”她叹了口气继续道:“他如今每日都会来这里,在这石前驻足,从清晨至黄昏”   我点头思量,没想到竟有人有如此执念。   “有何原因”我疑问道。   小尼姑摇了摇头:“具体我也不知,应该与阿若姑娘有关罢”   阿若她口中的这个女子是……我在想,或许这就是我刚刚在不远处注视到的那位,看起来像纯白无暇的白梅,有着一双清澈眸子身着浅青衣衫的姑娘。   “姐姐”言心的声音传来,她嘟囔道:“你怎么不进寺内呢?我们一起去上炷香”   2   怕又是一对为情所困的人罢,我想着,便和言心进了寺内,却沿途撞见了那位名叫阿若的姑娘。   她微红着眼睛,眼底是说不清的情绪。   我们擦肩而过,我停了停脚步,言心拉着我说道:“刚刚那位姑娘好像有什么心事”   我微微侧头看了一眼,没有言语。   只是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便转身对言心道:“你觉得九彦这个人如何”   虽然我觉得九彦人品甚佳,长相也是斯文俊秀,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但是我却从未问过言心的想法,这毕竟是她的终身大事。   言心抬着目光看了我一眼,眼神变得有些明亮,她笑道:“我觉得他很不错,姐姐觉得呢?”   我也附和着笑了笑:“我也这样认为”   “那姐姐很喜欢他”她反问。   “喜欢你不喜欢九彦吗?”我咳了两声,总算聊到正点上了   言心眨着眼睛,无奈的说道:“我也想喜欢他,但是人家已经有了意中人”   我一直觉得九彦对言心不一般,这个意中人也应该是她,可如今听这话……我也并不是个强人所难的人。   “难道姐姐不知道这个人是谁”言心突然认真的看着我。   我被她认真的神情看的有些别扭,只见她缓缓道:“我还以为姐姐知道,他一直喜欢你……”言心的话突然让我的脑中忽然一片空白,这……不是在开玩笑罢。   只听言心接着说道:“他答应和我来浔山,就是想让我帮他把你也叫上的”   原来说来玩是事先预谋好的。   只是我实在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我僵着头皮开口:“我看他和你平常走的很近,你还去了人家兄长的婚宴……”   “那是我求他带我去的”言心低下了头,语气不明:“若不是他同我说,我也没想到他喜欢的人是姐姐”言心用手绞着衣袖,她那日问九彦有没有意中人的时候,他便十分吞吐,得知他的想法之后也承诺了不会告诉旁人,可她还是没忍住。   而我对九彦说不上讨厌,但是也绝非喜欢,我不知道他为何会对我产生那样的感情。   3   浔山雨后,缠绕在山间的白雾依旧未曾消退,反倒愈加浓而具有意境。我准备在浔山多待几日,因为这次回业城也就不知道几时才能有时间再出来。   真如寺中的小尼所说,那白衣男子从清晨至黄昏,都待在寺前。   他这样虔诚,只是不知有什么样的心愿和执念。   那位阿若姑娘,她也时常躲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凝视着他。   我轻着脚步走到她的身后,她感受到了一丝动静,微微侧头。   “姑娘既然想见他,为何不出现在他面前”我擅自揣测了她的心意。   她垂眸,淡淡道:“你说错了,我不想见他”   我虽然不懂她这样说是为何,但她眼神里的那份思念我是不会看错的。   我将她挂在树枝上的红绳取下来,握在手中,对她道:“这是姑娘的”   她用淡淡的眼神扫了一眼我手中的东西,明明眼中就有一丝波动,却又被她刻意的遮掩。   “我不要了”   她转身要走,我连忙叫住了她:“阿若姑娘?”   4   我看她神思不属,便想着同她聊聊心事。   从前听楚巷里的人说,洛城浔山雪景乃是天下一绝,我以前也只道是世人夸张,但这次来了浔山,虽然没机会见到那漫山白雪,可我也是信了这传闻。   只是北楚南境的伏江却从不下雪,一年四季如春,从小生长在伏江的人们,也都想要见一见这闻名天下的雪景。   她不是洛城人,也不是朔安人,她生在伏江,长在伏江。   她同我说,她姓姜,名字便是阿若。   她的兄长姜执是北楚的武将,长年镇守在伏江,她幼年之时的唯一念想,便是去到最美的地方,看最美的雪。   “浔山的雪很美,但是冬季一过,却也不剩什么了”她低头伸手,瞧了瞧自己雪白的手腕。   我忽然想起了那根红绳,便递给了她。   她看了看我,眼底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我凝视着红绳愣了半晌,而后道:“不,这里的雨景也很美”   姜阿若皱了皱眉,声音却变得有些温婉:“美又如何,不过是一场旧梦”她垂着眸,用冰凉的右手磨梭着手中的东西:“你是这样长时间以来,在这寺中除了住持唯一肯同我说话的人”   我的心底里突然产生了和她一样的落寞,想起了从前那漫漫悠长的孤独。   “那寺前的岩石上,不久也会刻上我的名字”她淡淡道。   我同她聊了很久,却始终没有提到那位身着白衣的俊美男子。   “为何你不回家?”我想起她说她是伏江人。   她只是摇摇头,刚刚还比较平淡的情绪变的不自然。   “那个日日站在石前的人,你想要见他,却又要躲着他”我抬眼,对上她的目光,这才是我一直想说的。   像是说中了她的心事,她突然变得十分沉默。   “他的执念很深,若非与你有什么纠葛”我想起那把暗黄的油纸伞,和那的白色衣衫,还有那淡然悲伤的背影。   “伏江从不下雪,我记得那时我的兄长总会带我去朔安赏雪”她回避了我的话,似乎又在用平淡的口吻在叙述一段往事:“而我,在漫天飞雪的朔安,第一次遇见了孟别”。   5   那是他们的初见,在雪下的正欢的朔安。   落雪栖息在红梅上,他黑色的发上,他白色的衣上,如同盛开了一朵朵冰冷美丽的妖姬。   他带着暖意的笑容,眉目如画,映在了她的心里。   他说他是她兄长的故人,在朔安的时候日日都会陪她起赏雪。   她问他觉得白梅与红梅哪一种更得他的喜爱,他笑了笑,黑色的发丝被风吹乱,用深邃的眼眸深深地看着她:“白梅,因清冷,因孤傲”   孟别说,她像白梅,纯洁无暇,却又像红梅,艳丽无双。   她失神的对上他的眼睛,其实她更喜欢红梅,在雪地中一夜盛开,斑红点点。   她没有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只见他忽的转过身,将手中刚摘下的白梅别在她的头上,勾起唇角,呼出温热的气息,轻声对她道:“届时,我带你去我的家乡洛城浔山,那里的雪景才是一绝”   她不自觉的红了脸,身旁的侍女衣瑾却在一旁不停地咳嗽。   后来衣瑾对她的兄长说,阿若喜欢上了那个日日陪她赏雪的人。   姜执的神色先是一凛,继而又恢复如常,他平淡地对阿若说道:“过些时日,我们回伏江罢”   6   回伏江那日,她在白梅树下久久等待着孟别,他曾经答应过会带她去洛城看雪,她希望他未曾忘记。   只是最终她却是等来了一封书信,他让她在伏江等他。   “这是我十七年来第一次与人定下约定”她抬眼,看向屋檐上断断续续又滴下的水珠:“此后我便在伏江日夜期盼着,希望可以再见到他”。   我忽然有些明白她的感受,我想,或许是因孟别骗了她。   回到伏江之后,她的小弟阿允整日粘着她,要她下次去朔安的时候,也能将他带上。   “阿姐最坏了,每次去看雪也不带上阿允”九岁的孩童嘟起嘴,佯装生气的模样实在可爱。   她美丽的面容浮起微笑,捏了捏阿允的鼻子,道:“你还是去问兄长吧,这件事阿姐可做不了主”。   阿允眼里的光瞬间黯了下去,他沮丧地说:“不可,兄长会责备阿允不用功念书,整日去想这些女孩子爱玩的事”   姜阿若很疼爱这个弟弟,她不忍心看他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多的负担,而失去原本的快乐。于是她便安慰他,一口应道:“下次阿姐同兄长说一说,带你一起去好不好”   阿允的脸色立刻转悲为喜,扑到她的怀中,大声的叫道:“果然是阿姐最好了”   那时她觉得自己拥有的太多了,有爱的人,有期盼的人。   7   “孟别最后没有来找你”我猜测他大概是没有来罢,不然她眼底里也不至于如此伤心。   她忽的闭了闭双眼,像是不想让人察觉眼底的悲伤,道:“当初,如果他真的没有实现那个诺言,就好了”   原来,孟别并没有失言,他真的去找她了,可为何会变成如今这样。   她一直在等待着他,她怕他忘记了他们的约定,并总是私心祈祷着洛城的冬季能够多停留一段时日。   终于有一日,她打开屋内那扇梨木的窗子,看见窗台上躺着一朵清冷的,沾着水珠的白梅,在一年四季如春的伏江乍然散发出冰冷的气息,她忽然觉得,孟别来了。   他一袭白衣,神秘的出现在她的窗前。   不知为何,那一刹她的眼眶竟噙满了泪,像是一直以来祈祷的愿望终究达成一般。她飞快的冲出房门,跑到院中抱住了他,侧脸紧紧的贴着他的胸膛,她甚至可以闻到他白色衣衫上沾着白梅的淡淡香气。   他一愣,被她突然的举动惊的有些不知所措,而后便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她在他怀中小声地抽噎着。   “怎么会,我只是有事耽搁了,我从不食言”他轻声安慰她道。   姜阿若察觉到自己似乎有些失态,便立即松开了手,理了理自己的发丝,脸微微有些发烫。   他忽然蹙起眉,垂着眸子,用抱歉的口吻说道:“不过,我好像来晚了,洛城的雪已经停了”   姜阿若下意识的垂下了头,其实这些她早就料到了,但是今日她才发现,她最在意的并不是能看雪的洛城,而是陪她看雪的人。   想到这儿,她有些不敢抬头,怕对上他的眼睛,怕被他窥探了心事。   孟别看着她的样子,以为她一定是沮丧极了,继而又道:“洛城的浔山上有一片白梅林,虽然现在雪已经停了,但白梅却没落,趁着白梅还没谢,你要不要现在就随我去洛城”   “现在”她猛的抬头,对上他墨一般的瞳孔,犹豫道:“可是我兄长……”   “你放心,我会派人通知他的,过几日便送你回来”他宽慰道,声音在她耳边低沉回旋,仿佛带着蛊惑:“阿若,我会带你去我们洛城最美的地方”   那一刻,她仿佛置身于心中最向往的梦境,所以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她所想的,不过是同他在一起,无论是不是最美的地方,其实都不在乎。 ☆、旧梦(三)   1   不过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却在不自觉中对他情根深种。   只是后来谁也没想到,那盛开的一夜灿烂无比的情花,会在一瞬间掉落枯萎,甚至连翠绿的叶子都不曾留下。   当日去往洛城,她连衣瑾都没有告诉。到了洛城之后,孟别便帮她安排了住处,说第二日便带她上浔山游玩。   孟家的府邸很大,夜晚,后庭院的月光更是如水一般。她走进院子,看见孟别负手而立,周身散发着冰冷全然不似白日的温暖。   听到她的脚步声,他木然的转过头,刚刚如冰雕一般的面容慢慢有了血色。   “你怎么出来了,还穿的这样单薄”他的话语里有些愠恼:“洛城不比伏江,如今天气很寒”   “我只是……”她吞吐道:“我只是想看看你”   她孤身一人来到洛城,没了亲人的陪伴,有些不安。   见她面容忧虑,孟别没有再皱起眉头,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快去睡罢,我会一直在屋外的”   他真的一整晚都站在她的屋外,她隔着窗子,依稀感受到他的背影,她知道他的目光对着天上的月亮,她知道,他此时披着月色陪伴在她的身旁。   那晚她回到屋中,与先前不同,很快便进入了睡梦。她梦到了孟别,他站在一片皑皑的白雪之中,对她张开双手,她连忙扑了过去,扑进他的怀里。   梦里幸福的不像话,即便是后来梦醒了,也依然带着笑意睁开眼。   她第一次来到洛城,孟别说的没错,浔山的白梅比朔安开的还要美丽。   浔山上有一座古老的寺宇,名为缘别寺,寺里都是些出了家的尼姑。她在缘别寺逗留了一会儿,这里的住持忽然叫住了她。   “施主”住持将手中串着红珠的红绳递给她,慢悠悠地说道:“这是本寺的姻缘绳,可以保留施主与有缘人之间的缘分”   她接过红绳,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身旁的孟别,他并未有什么表情。她微微垂下眼眸,不假思索地将绳子系在自己的手腕上。   走出缘别寺的大门之后,她却停在了刻着寺名的岩石旁,然后侧头看向他,道:“为什么住持只将红绳给了我,却没有给你呢?”   孟别只是轻轻地勾起唇角,没有言语。   她思虑了一下,而后自顾自的说道:“我明白了,因为我是第一次到这里,对不对?”她扬着脸,面上是遮不住的笑容。   她突然注意到了身旁刻着缘别寺的岩石上的那些小字,她觉得很奇怪,但没等她问出口,便听到了孟别的声音。   “这是缘别寺一直以来的传统”他挑着眉,“这里的尼姑在出家之前都会将自己的名字刻在上面,从此缘别,不再留恋红尘,半生长伴青灯古佛”   “竟是如此”她若有所思的点头,她其实不太明白出家之人的心思,到底是为什么让他们心灰意冷。   想到这,她低头转着手腕上那条红绳上的珠子,只在心里感叹,若是它真能保留自己与孟别的缘分该有多好。   她正暗自想着,却又被他一把拉住手腕,孟别将她带到缘别寺旁的白梅林中,她怔了半晌,任由他拉着,最后停在了一棵白梅树下。良久,他突然转过身抱住了她,将唇贴在她的耳盼,像是下了很大决定似的在她耳边低声轻语:“阿若,看到这些梅花了吗?等这些梅花都谢完了,我便会娶你”   温热的气息停留在耳边,有些寒冷的风拂过面夹,她惊的好久都没有说话,只是扬起头,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的眼睛。   她默然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右手拉着他白色的衣袖,轻声道:“好”   周遭的风似乎都显得不再那样寒冷,孟别白衣长衫立在树下,扬头看着树上的白梅,还叹道:“真希望能快点”   她之所以会答应,是因为从她第一次见他之时便喜欢上了他,有时候感情就是这样不讲道理,一见钟情也那样简单,所以她轻而易举的相信孟别对她亦是如此真心。   于是,她又有了期盼,只是这次的期盼不同与从前,她从未觉得自己竟会这样幸福。   2   了解到这里,我觉得应是个十分美好的结局。   可如今看来恐怕并不是如此。   我想,他给她编织了一个太美好的梦,让她深陷,却又毫不留情的将它击碎。   “自那之后,等待白梅凋零仿佛成了我最期待的事”她静静地靠在身旁的树上,侧眼看着远方,对我说道。   在洛城待了一些时日,她似乎完全把家给忘了,她的兄长姜执竟也没有派人来接她回去,她不由地会想起阿允,不知道他会不会又怨阿姐一人出去玩,却不带上他。   她站在窗前,想起那日那白衣胜雪的孟别,对她说,“阿若,等这些梅花落尽,我便会娶你”。还有那日在她窗前,他将他带来的那株清冷的白梅放在窗台上。他对她说:“怎么会,我从不食言”   她不自觉的笑了出来。   只是这样时间并没有持续多久,后来,孟府来了一位女子,叫宋鸾,是孟别的表妹,因家人相继去世,无依无靠,便暂时寄住在孟府。   她的心因宋鸾的到来而有了一丝的慌乱,她能感受到宋鸾看孟别的眼神,绝不像是妹妹看哥哥的眼神。   她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回伏江,因为如果他要娶她,也应该先向她兄长提亲。   “白梅落尽了,你会同我回伏江?”她重复的问他,只希望他能给一个让她心安的答案。   孟别皱了皱眉心,侧头凝视着她,缓缓道:“那是自然”   她眼里立刻堆满了笑意,可是孟别却久久的看着她,看着她这样开心,他心里突然泛起了异样的感觉。   在她满心欢喜的待到白梅落尽的那一天,她去找孟别,却只听到下人说他有急事外出的消息。她想等他回来,竟看到了站在自己院中的宋鸾。   那女子眼中对自己的嫉妒,讨厌,她一眼就能感受的出来。   “我劝你还是早些离开这里罢”宋鸾扬起娇俏的侧脸讥讽道。   而姜阿若不想同她计较,只是淡淡而富有底气的开口:“我是孟别带来的人,就算离开,也该是他来告诉我”   她说完之后,宋鸾仿佛是听了什么笑话似的笑了起来:“有些事不需要我表哥亲自来说”   “你什么意思”她突然紧了嗓子 。   “你还不明白?”宋鸾的表情立即变得不屑:“我真可怜你,姜阿若”   宋鸾的脸上绽开了莲花似的笑容:“你以为我表哥真喜欢你,他不过是利用你罢了,你兄长害死他父亲,他是来复仇的”   她刹时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你在骗我”   “骗你?”宋鸾妩媚一笑:“怕是你自己在骗你自己罢,你不信可以问我表哥,问问他你兄长是不是勾结乱党,如今已经被朝廷给处死了,姜家的人,流放的流放,充军的充军”她轻描淡写的叙述:“而你如今躲在孟府,即使逃过一劫却仍旧是个乱臣贼子的家眷”   姜阿若此时已经什么都听不清,听不进去了,她的兄长怎么会勾结乱臣贼子。   宋鸾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表哥带你来洛城,不过是拿你威胁你兄长罢了,没想到你就真的傻乎乎的跟着他来了,你兄长的反叛之罪也是他一手策划的”   “你别说了,别再说了”她捂住双耳,沿着墙壁慢慢蹲下,眼泪迸发而出,她不愿相信她的兄长已经死了,那阿允呢?阿允在哪,阿允怎么办。   孟别,这个人难道一直都在骗她?那他又何必编那样多的花言巧语,还说会娶她,难道这些都是为了报仇?   她面如死灰,从前她最珍视的一切,似乎都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宋鸾的眼里尽是得意,轻笑着走出了房门。   3   “孟别,与梦别离”她低声呢喃:“原来这竟是他名字的含义”   她不敢去找孟别,她甚至害怕质问他,她怕宋鸾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独自一人坐在浔山的梅树下一整天,近乎悲伤的想到,那个在朔安日日陪她看雪,带她来洛城,说要娶她的那个人,都是假的。   她不知道孟别会不会去寻她,自己对于他已经没有什么利用的价值。   这是从未有过的孤独,她的心疼疼的像被千万根锋利的针扎一样,可她什么都不能做。   她眯着眼,倏然瞥到一抹白色的身影,她动了动苍白的唇,却说不出一个字。   “阿若”看到她之后,孟别欣喜地抱住她,俊美的面容不再紧绷,他看着她道:“你怎么在这里,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   她伏在他的肩头,似乎在享受他怀中这片刻的温暖,她苍白的面容突然有了一丝血色,脸颊贴在他的胸膛,声音轻的不像话:“孟别,你看这些梅花都谢了”她闭了闭眼:“你说过,白梅凋零过后,便会娶我”   他愣了一刹,然后对上她的眼睛,无比认真的回答:“当然”   姜阿若看着他那双眸子,在一瞬间,她似乎都快要相信了。   她松开了他的怀抱,原本看向他的爱慕的眼神突然变得冰冷:“可我是罪臣的妹妹,怎么配得上孟公子”   孟别拉着她的手忽然一僵,墨一般的瞳孔尽是震惊,“阿若”   她咬了咬唇,眼泪慢慢从眼角滑落,然后一字一句的说道:“接近我,日日陪我看雪,带我来洛城,从头到尾都是你谋划的计策”她颤抖着肩膀,就连嗓音也是颤抖的:“可你为何要欺骗我的感情”   孟别的脸色变得苍白,眼中也没有了往日的光芒,墨色的眸子如同一池死水,他沉默着,微风不断地吹着他的发丝,他却一动也不动。   姜阿若捂着胸口,她的心在他的沉默下慢慢变得绝望,她将自己的衣袖从他手中抽出,声音变得无比冷淡:“原来一切都是骗我的”   “阿若”他终于上前一步,哑着声唤道。   “你别过来”她朝他怒吼。   “我恨你”后面的三个字却轻地像是没了力气。   4   说到这,她的情绪终究不似先前那般平静。   我忽然明白她为何如此纠结,她说那个石头上不久之后就会有她的名字,已然她心中早已有了决定。   “他总是这样在石前从清晨至黄昏,也许就是想见你一面,诚然知道你不愿见他,却还是在一直等你”我默然开口。   她摇了摇头:“从前我不明白为何会有人出家,尘世中到底能有什么让他们心灰意冷,我从前是不明白,可孟别,他让我明白了”她看向远处的那抹白色的背影,流泪道:“兄长不在了,阿允生死难料,我来到了洛城,却再也回不了伏江了”   何故相守,何故离愁。   我本来是想劝她不要出家的,可是她却很坚定。住持大概也看出她尘缘未了,便也一直劝说她。   想起那日日站在缘别寺前的孟别,虽然我大致清楚了事情的始末,却不知他是否有一刻后悔。   或许,他是后悔的,否则他也不会站在那里,我认为他的感情是真的。   只是如今也很难回头了。   5   言心听说浔山此时的木瑾开的不错,便拉着我去观赏,其实我对花花草草什么的着实没什么兴趣,但是她却十分喜欢。   随她到了地方,我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木瑾花,而是九彦。他换了原本身上穿的衣服,又重新束了冠,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爽。   我忽然有一种落了圈套的感觉,本来此次上浔山是要撮合人,如今却变成了被撮合。   这实在是荒唐。   我尴尬的张了张嘴,却没有开口。   自从知道九彦喜欢我之后,我觉得我和他之间相处总有些别扭。   关于九彦我了解的也着实不多,我也不喜欢过问下属的家事,只知道当初医馆里聘请小厮的时候九彦是第一个来应聘的,我看他长得十分清秀,人也不错,便留下他了。   现在倒是有些后悔。   我从不喜欢与人有过多的情感纠葛,这些年来跟在我身边的也只有言心,她是个例外,在别人眼里,或者是在我眼里,她是我的亲人。   当我看到言心站在一片木瑾花之中笑的格外灿烂,我这样想,或许等她找到了一个托付终身的人我便可以离开她了,因为人有生老病死,而我却没有。   “大夫”九彦走到我面前,用明亮的眼神看着我道:“我听说洛城过几日夜里会举办穆桑会…不如……”   “你们去玩罢”我打断了他:“我很累了,到时候我许你几日的假”   这次来浔山也不过是想来散散心,也没想着要干些其他的事。   九彦的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他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看了看我的神色,便没有言语。   6   回到缘别寺,我又看到寺前孟别的身影,他若是一直这样坚持,我不知道阿若会不会被他所感动。   她大概是不会原谅他了,试问有谁可以原谅欺骗自己,更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人呢?   九彦在我离开的时候就悄悄跟在我身后,这时候他便走到我身边了,顺着我的目光看向那边,而后有些惊讶地说道:“子别?”   我突然回过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九彦:“你认识他?”   九彦点点头,他也是才注意到,前几次只是扫了几眼背影,并未多加留意。   “他是孟家的公子,名唤孟别,曾经救过我大哥一命,去业城的时候也都是在我家居住”九彦思索道。   我眨了眨眼,有些激动将九彦的衣袖拉住:“你帮我个忙”   九彦的垂下眸子,看着自己被我拉住的衣袖,淡淡道:“你不会是喜欢上子别了…让我……”   听了他的话我有些晕,我耐心的和他解释:“自然不是,我有些话想要问他,正巧你们熟悉,所以……”   九彦尴尬地笑了笑,但又立刻正了神色,“那我可不可以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只要别太过分,我是可以答应的。   他沉默了一会,说道:“我今后能不能...唤你阿邪”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时间一直在码字,导致文没有按时更,我一定会写完的,坑文这种事我不会做的(保证脸) ☆、旧梦(四)   1   我很想帮帮姜阿若,她和孟别无论怎样都不应该是如今的结局。   就像我曾经说过的起死回生,是要有一人甘愿付出生命,被逼迫的是没有用的。   其次说,就是那颗有着情爱的心。   既然都活着,彼|此相爱,又何必这样互相折磨。   所以我不懂世间情爱,却了解世间因果。   九彦带我走到孟别的身边,我才这样近距离的看这个人,虽然脸色苍白,但长得却是十分俊美,眸子深邃,尽是悲伤。   感受到我和九彦的靠近,我终于看他移动了脚步,转头看向我们,眼里有一丝诧异:“彦弟”   九彦看到他苍白的神色,也有些吃惊,道:“与好友共游浔山,刚刚认出了你,却不知你为何站在这许久?”   孟别倏然沉默,他的目光又停留在那块岩石上。   灰色的天空渐渐地又下起淅沥的雨,整个环境都是悲伤的氛围。   九彦皱了皱眉,对孟别道:“如今下起了雨,不如子别兄也去寺里躲雨罢”   孟别看了一眼寺门,缓缓道:“不用了,你们先进去罢”。   九彦也察觉了他有些奇怪,便看了看我。   我淡淡笑道:“我看寺中一直住着一位美貌的女子,今日似乎是要出家了,现在正在举行剃度,我们去看看罢”   九彦转头看着我,先是愣了一会,然后点点头。   我看到孟别的神色一变,他看着我急忙问道:“姑娘说的那位女子,可是姓姜”   我假装思索了一下,“大概是罢”   他的眼神忽然变得黯淡,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握紧了手中的伞柄,但是接下来却将它扔在了地上,自己连忙的奔入寺中。   “子别”九彦在他身后唤道,然后又看向我:“他......”   我看着孟别奔入寺中的背影,不禁良多感触,我侧脸问九彦:“你说你与孟别从前相识,那以你对他的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九彦叹了一口气,喃喃道:“大概,是个执着的人罢”   为报父仇的执着,为情爱的执着。我想知道,这两样如果放在他面前重新供他选择的话,他会怎样做。   2   姜阿若握着手上的那条红绳,她闭着眼,亲手将这个绳子用剪刀剪断。绳子上的珠子滚落到了地上,她的泪随着眼角慢慢滑落。   她跪在佛前,住持走到她的身旁,最后一次问她,语气里尽是惋惜:“你可想好了”   她没有言语,只是不停的落泪,然后点了点头。   她想,这一定是她最后一次落泪,从今以后她一定要做到心如止水。   孟别,与梦别离,与君绝缘。   “阿若”寺门外传来一声呼唤,穿过湿润的空气,传到众人的耳中   听到这一声唤,她倏然睁开眼。她看到孟别走到她面前,同样的跪了下来。   “阿若”他的哑着嗓子,仿佛用尽了力气才唤出她的名字。   他激动的抱住她,将她禁锢在自己的怀里,可是她却只是僵硬的一动也不动,脸庞冷的像冰一样。   她的下巴抵在他的肩上,他的肩上有些湿润,白色衣衫也沾染了一些泥渍。   “施主”她冷着声音:“请你自重”   “阿若”他的眼眶通红,似是泪水在眼中打转:“对不起”他又将双手的力道加深,死死的将她扣在怀里。   而她始终没办法狠下心,她任由他抱着自己,半晌,她的声音才传到孟别的耳中,变得柔软。   “孟别”她轻唤道,就如当初一样:“你走吧”   3   他们谁也不能回到最初那样,姜阿若告诉我,她看到孟别,就会想起阿允,想起她的兄长,无论怎样,阿允都是无辜的。   九彦跟我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他很是惊讶:“你是说子别害死了那位姑娘的家人”   我点点头。   九彦靠在朱红色的墙壁上,叹了口气道:“我很了解他的为人,这一定是有误会”   这确实是有原因的,若不是姜执害死他父亲在先也不会发生这后来的事。可是孟别,他在姜家被诛连的时候可曾想过阿若,这个一心爱他的女子。   孟别失神的走了出来,他面色苍白的站在寺门中央,停住脚步。   忽然,他皱起了眉头,口中抑制不住的喷出了鲜血,而后便倒了下去。   我和九彦看到这一幕都惊了一下,连忙上去扶住他。   我把了把他的脉,心中闪过一丝惊诧。   “他怎么了”九彦着急的问我。   我动了动唇,不知怎样开口。   “他体内有剧毒”   九彦不可思议的看着我,“怎么会.....”   “这毒应该在他体内很久了”我想了想道:“他肯定一直在用药物压制”   九彦的脸上浮起了无奈与担心,他怔怔地看着孟别良久,说道:“那他,还有救吗?”   4   我和九彦将孟别带进了寺里,住持见了便连忙收拾了一间房屋。   我开了一张方子给九彦,让他下山去抓药。言心回来了见此情景也急急忙忙的陪着九彦下山。   住持同我说,浔山给人的感觉从未如此凄凉。   树凄凉,雨凄凉,山也凄凉,人也凄凉。   孟别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看见我站在一旁,他挣扎地坐了起来,张开了没有一丝血色唇,哑声道:“这里是.....”   “这是缘别寺的内堂”我淡淡开口:“你在寺外晕倒了,所以我和九彦便将你带到这里”   他蹙起了眉头,沉思了一会儿,而后便不可抑制的剧烈咳嗽起来。   “阿若.....”他艰难地喘息道:“她.....”   看着孟别的样子,我回道:“她如今已经决意半生长伴青灯古佛”   听到我的话,他忽然颓废地靠在床沿,红着眼角,哑着嗓子缓缓道:“终究是我负了她”   我心中升起了一丝同情,我突然觉得,他们这样不过是被命运作弄了,就如同卫昔灵和李央夙一般,身不由己。   “既然如此,当初又何必满心为了仇恨”我想了想还是说出心底的话。   他沉默起来,眼底是道不清的情绪。   说到底我不是孟别,我无法理解他的仇恨,我也不是尘世之人,也无法理解世人之苦。   “世间所有仇恨,既然陷入其中,就无法全身而退”他摇了摇头,无奈而又苦涩的说道。   “我父亲生前是北楚的武将,时常随君主出征,所以我自幼习武,为的便是希望有一日可以同父亲一般上战场杀敌”他此时苍白的面庞有了一丝血色。   我知道他是想说从前的事,我心底不免有一丝惊讶,看他的外貌实在看不出来是自幼习武之人,到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我十八岁那年,父亲挂帅出征南疆,便带我一同前去战场磨练”他倚在床沿,脸上是遮不住的疲惫:“我对此行充满了期待,可是战场上瞬息万变,本来南疆之行必然是大胜而归的,却因为军中出了叛徒而不慎失守了平阳”   5   平阳失守是他和他的父亲都没有想到的,但是还没有等他们揪出叛徒,便听见了楚王将还在王都的他的家人全都软禁起来。   有人告密说他父亲与南疆统领勾结,平阳是他们故意失守的。   楚王生性多疑,而且一向忌惮权臣。   平阳失守后,军心大不如前,连连败退,他的父亲多次向朝廷上书请兵增援,可是却都被置之不理。   他们无奈将军队驻扎在晋河,副帅姜执却领着百骑偷偷离开了晋河。   他亲眼见他父亲一夜之间白头,几日夜后姜执却再次归来,只不过这次,他带着援兵,带着圣旨。   他以为是楚王相信他们不是谋逆之人,可是却没想到,姜执带来的那封圣旨,却定死了他们的罪名。   楚王的命令是让姜执将他们父子二人押回王都,可是姜执却在晋河逼他父亲自尽。并对外传,讨伐南疆一战,主帅与南疆贼子勾结,王上令其回朝,其不从逃逸,故副帅无奈以反贼之名诛杀。   孟别亲眼看见自己的父亲死在自己的面前,他的父亲一生为国,忠心耿耿,却落得如此下场。   “那你身上的毒......”知道了事情的因果,我不由叹了口气.   他的目光停在我身上,半晌才默然道:“姑娘既知道我身中剧毒,那可知,我中的是什么样的毒?”   我摇了摇头,我其实不知道他中的是什么样毒,但是我却清楚,这个毒会要了他的性命。   他忽然苦涩的笑了笑,嘴角开始有鲜血溢出来:“残夕”   6   我学习医理以来也接触过各种毒|药,他所说的残夕毒则是葬夕花苞里提炼的精华,含有剧毒。葬夕花,顾名思义,便是死亡。   只是不知何以让他存活到现在。   葬夕花是南疆王室才有的珍品,他会中这种毒定然与那军中的叛徒逃不了干系。   “你说的那个叛徒,莫非就是阿若的兄长?”我觉得姜执既然敢私自处决了孟别的父亲,就说明他与这件事必定有关联。   显然孟别也一定怀疑他,但是我不明白为何姜执杀了他的父亲却留着他的性命。   我将疑问说出口,只见孟别擦去了嘴角的鲜血,淡淡道:“他没有放过我,我身上的毒,是他下的”。   我想,姜执可能与他父亲一向不和,加上年轻气盛,不甘久居人下。   “若不是司玄救我,恐怕我早已命丧黄泉”说完,他又剧烈的咳嗽着。   “白司玄?”我脱口而出,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孟别忽然抬头看我,蹙眉道:“姑娘认得白将军的儿子?”   我鬼使神差的摇了摇头否认。   我心想,白司玄果然不是表面所看到的那样简单,无论是他欺骗众人的那个见光死的怪病,或是他从姜执手上救了孟别。我猜测孟别之所以能够扳倒姜执,与他一定脱不了干系。   姜执得知孟别被人劫走后也未曾有多紧张,因为他知道孟别活不久。而他却没想到白司玄竟能找到方法让孟别续命到现在。   据我所知,残夕之毒是没有解药的。   我又不免联想到我的灵泪渡魂,虽然能让人起死回生,却要一命换一命。   我垂下了头,又听到了孟别虚弱的声音,他面色惨淡:“姑娘能否答应我一件事”   我点了点头。   他接着说道:“不要将我中毒的事情告诉阿若”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我修改的可能会短暂锁定,过一会儿就好了 ☆、旧梦(五)   1   九彦回来之后将我拉到一边同我说道:“阿邪,子别他是不是......”   我还不习惯九彦这样称呼我,我不自然的动了动肩膀看向了屋内,正了神色对他道:“你记得不许和阿若提起”   我没有回答九彦的问题,我问过孟别他到底用什么药来抑制他体内的毒,他也没有告诉我   走出寺中的内堂,余光看到了不远处人影,是姜阿若,那乌黑的长发依然搭在她的肩头,我恍然明白了,她还没有出家。   我走到她身边,只见她急忙抓住我的手,神情满是焦急:“青邪姑娘,孟别……他怎么了……”   “他没事”我垂了垂眸。   我感觉到她僵着的手瞬间松了下来,但她的眼泪却又流了下来,而后她慢慢的背过身。   “你没有出家?”我站在她身后问道。   她摇摇头,浅青色的衣衫被风吹的微微拂动。   她从衣袖中伸出手,摊开手心,手心里是那条红绳上串着的珠子,绳子断了,珠子却又被她捡了回来。   “你想回伏江吗?”我又问她。   她沉默了许久,我想,她其实很想念那里,没有白雪,却四季如春的地方。   “有一个人,他会随你一同回伏江”我淡淡开口。   姜阿若突然抬起眸子,她慢慢的转过身。   这时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童声,划过湿润的空中。   “阿姐”一个小男孩跑了过来扑到姜阿若的怀里,扬起兴奋的小脸。   她愣了一下,慢慢的低下头,不可置信地蹲下身摸着男孩的脸:“阿允”她轻唤道,声音有些颤抖。   姜允眨了眨眼睛看着自己的姐姐,兴奋地说道:“阿姐,我终于见到你了”   当初姜家被流放之时,孟别将姜允救了出来,他一直都想告诉她,但是她却从不愿见他。   天空又不知不觉的飘着雨,我身后传来九彦的叫声,他撑着油纸伞跑了过来,目光扫过四周的树木,淡淡开口,声音极浅:“阿邪,又下雨了”   2   姜阿若走的时候,她没有在那岩石前看见孟别,我瞥见她神色的异样,不由的皱了皱眉头。   “多谢你”她对我弯了弯身,浅声道:“若是他来了,还劳烦姑娘代我向他道别”   我抿着唇,思量道:“你可曾有什么话要我告诉他”   她静静的瞧着那块岩石,半晌低声说道:“在四季如春的伏江,有一个人拿着一株清冷孤傲的白梅,届时,我会在窗前等他”   她说完,我一时愣了愣,而后便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她是说如果可以,她还会像当初那样站在旧处的窗前等待着他。   我突然无限感慨,可惜,他已不能再像当初那样一袭白衣出现在她的窗前。   3   姜阿若走后,孟别从朱红的墙壁后走出来,他的脸色苍白的好似一张纸,他低头垂眸,牵强的扯着嘴角。   “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他看着她浅青色的背影呢喃:“我带你来洛城说要娶你的话都是真的”   他从未想过要用她来威胁她的兄长,带她来洛城只是为了保证她的安全,他没有骗她。   她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她十七岁那漫天飞雪的季节,而他第一次见到她却是在那还要早的时候。   恍然间,我眼前仿佛出现了这样的画面   大雪纷飞的朔安,那美丽纯洁的女子靠在他的怀中,他用白色衣袖挡住落在她发上的白雪,将唇贴在她的额上,而后又轻声在她耳畔说道:“阿若,在伏江等我”。   这是他们从前的约定,亦或是如今的约定。   他不能再像当初那样实现自己的诺言。   她仍对他有情,所以他不想让她在今后的半生中为了他的死而伤心。   4   在我准备要离开洛城的时候,言心却嘟囔着让我等到洛城穆桑会之后再走。她和九彦都想去穆桑会,我也不好拂了他们的心意。   下了浔山之后,我们本来是想要找一间客栈投宿,可是孟别却邀我们前去孟府。   他身体已经越来越虚弱,面色如纸一般,加上他那一身白衣,给我的感觉完全不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记得阿若说过孟别的表妹也在孟府,我不经意提起,孟别只是淡淡说道:“我早已将她送走了”。   洛城的穆桑会是夜晚举行的,洛城近水,夜晚湖面上的船大约有几十只,灯火通明。   言心一路感叹洛城的风土人情,嚷嚷道:“早知道当初就不去业城了”   九彦与孟别跟在我们的身后,孟别依旧是那袭白衣,四周的灯火映在他和九彦的脸上,他们驻足在湖边。   “如今的洛城与当初一样,诚然不似当初那般心境,却未曾有任何变化”孟别侧过头,对九彦说道:“彦弟,洛城一别之后可能再无机会相见了”   九彦默然,他其实很想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孟别,不过他却不知要如何开口。   5   言心看见穆桑会上的很多人都带着格式各样面具,她一时兴起,也找到了一个卖面具的摊铺想要买一个。   “姐姐,你看这个好不好看”她欣喜的抓起一个猴型面具戴到脸上。   我噗嗤一笑,将面具拿下来,故作深沉的对她道:“此等为小儿所玩之物,敢问姑娘芳龄”   言心撇撇嘴瞪了我一眼,放下了面具。但是下一秒她却将钱付给卖面具的货郎,拿了两个面具,将其中一个塞到我怀里,挑眉道:“姐姐我们一人一个”   我连忙推了回去,扯着嘴角笑道:“还是你戴罢”   言心却又将它推到我手中,面上露出狡猾的笑容:“若是你不戴,我就去找九彦,我同他说姐姐其实也喜欢他”   我一愣,然后无奈扶额,也不知这丫头何时变得有这样多的鬼主意。   为了不生出许多不必要的事端,我乖乖的将那个牛型的面具戴到脸上,这牛型面具还没有刚刚那个猴好看,想到这,我不免叹了口气。   言心脚步快,这样跟着她我渐渐的也有些累了,刚想抬眼叫她,却不慎被后面的人撞到一旁。   我蹙着眉摘下面具,却瞥见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她身上穿着粗布麻衣,在撞了我之后跌在地上,面部表情有些扭曲,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只是她忽然十分激动的拉着我的衣袖,嘴里不停的同我念叨,还带了哭腔:“姑……娘,救我……救救我吧”   我措不及防的看着她,然后便听见不远处传来的喊叫声。   “你给我站住”是几个男人的声音。   那个女孩听到这个声音,十分紧张的看着我,   我脑中来不及思考,便马上拉起她的胳膊朝反方向跑去。   5   我觉得自己有些鲁莽,因为我和言心走散了。   我拉着那个小姑娘往人群多的地方走,可是后面的人依然再追她,我越走越偏僻,倒是自己迷路了。我看见前方的湖靠岸有一艘大船,点着明亮的灯火,我思索是否可以去那上面躲一躲。   我看见船口站了一个身着黑衣的人,他蹙眉看了看我,我无奈着急地对他道:“我们二人正在被恶人追赶,不知公子可否让我们去船上一避”   这个人怔了怔,而后冷声说道:“我去问一下我们家公子”。而后便转身进了船里。   听了他的话我不免朝船里看了一眼,原来里面还有一个人。   这时我身旁的女孩扯了扯我的衣袖,低声说道:“姑娘,我……”   我这时才想起来,侧头看着她道:“看你年纪这样小,还是唤我姐姐吧”   她突然就沉默了,我却接着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慢慢抬起头看着我,一双眸子十分清澈,吱唔道:“我叫……桑雨”   “桑雨”我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很好听的名字”   她有些惊讶于我的动作,微微朝后缩了一下。   “那群人为什么要追你”我问道。   桑雨垂下眸子,许是夜晚湖边有些寒冷,她穿的又破又单薄,瘦弱的身子一直在瑟瑟发抖。   “我……”她张了张口,好像又快哭了出来:“那群人是我舅父派来的……我舅父他害死了我父亲和母亲……”   还没等她说完,船里的黑衣男子忽然走了出来,桑雨住了口,我的视线也不由的转移到他的身上。   “我家公子同意让你们进来”他淡淡的说道,船灯映着他面无表情的脸。   我连忙拉着桑雨的胳膊带她上了船,这艘船确实很大,里面的摆设都很精致,桑雨跟着我进来的时候,不由地睁大了眼睛。   我看到一道纱帘隔开了另一边,我有些好奇,或许这纱帘一头坐着的便是这艘船的主人罢。   “萧歇”纱帘那头突然传来声音,十分清冷,好似在哪里听过。   他叫的应该是船口站着的那位黑衣男子,果然,黑衣男子应声走进了船内,掀起了纱帘的一角,和里面的人不知耳语什么。   船外不时传来吵嚷的声响,我偷偷朝外看了一眼,竟发现那群追赶桑雨的大汉正站在船外。   我一时间急了起来。   我对上桑雨的眼睛,只见她咬着嘴唇,紧紧的抓着我的衣袖。   “别怕”我宽慰她道。   萧歇走过我身边,我用求助的眼神看着他,他面无表情的扫过我,走到船口。   我透过窗子的缝隙,瞧见他站在那一群人面前,冷着声音说道:“你们要找的人不在这里”   “呸”为首的男人听了他的话,不屑的吐了口唾沫:“别想藏人,有人说看见那丫头躲里面了”   “我说不在就是不在”萧歇微微蹙眉,声音也有些恼怒:“趁我家公子还没有生气之前,赶快滚。”   说实话,我的心里还是有一点佩服这个萧歇的,想必他的武功一定很高强,否则也不敢在这样一群五大三粗的大汉面前这样强势。   6   我看见那群人将湖岸围住,于是示意萧歇不要与那群人多话,直接将船划到湖中便可。   但萧歇不肯,甚至连看都不看我。   我只得向萧歇口中的那位公子求救,想必他是肯定听他的话的。   “不知公子可否将船划到湖中心”我紧着嗓子。   纱帘那头的人终于传出了声音,十分冷静“为何”他反问,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本来这群人就不是要找我的麻烦”   我没想到他会如此说,我一直认为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是世人一贯的原则,如今我便是这样,既然我答应了救这个小姑娘,就一定会救她。   外面传来了打斗声,我隔着缝隙看见萧歇将那群人一一打趴下,一袭黑衣在湖边灯火的映照下看的不太真切,不过他的武功确实很厉害。   外面一下子安静了,那群人都落荒而逃,萧歇又走进了船内,衣袖上是被刀划破的口子,还流着血。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只见我身旁的桑雨扑通一声朝我们跪了下来。   “多谢各位的救命之恩”她的额头不停的磕着船板。   我急忙阻止她,扶她起身。   我瞅着萧歇的伤口,又见他对自己的伤毫不在意的样子,摇头道:“你不用上药吗?”   萧歇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没什么表情。   我见他不理我,又道:“我不是本地的人,不知二位公子……”我瞥了一眼纱帘:“知不知道孟家公子孟别的府邸在哪儿”这样长的时间不见我,言心一定很着急。   话从口出,萧歇便立马抬头看我,眼里有些疑惑。   “你认识孟别”却是纱帘那头的人问我。   “我与他是旧友”看样子他应该也认识孟别,我便开始胡诌起来:“我是一名大夫,受他所邀来洛城给他治病”   纱帘那头的人突然沉默起来,这时窗外吹来了一阵风,只见风微微吹开了那一道纱帘,我不经意一瞥,却看见灯火映照的…他……   只是一瞬,倒是让我匪夷所思,虽然我心中一直觉得这个人的声音似曾相识,但是却怎么也不会想到他。   我愣了一会,试探地张了张口叫道:“白……公子”    ☆、逝忆(一)   1   “姑娘怕是认错人了罢”萧歇立马站了起来,抿唇道:“我家公子不姓白”   我只是试探地问一下,却不知他的反应如此之大。若那个人真的是白司玄,他认识孟别我也就不奇怪了。   “唔,许是我看错了”我干干咳了一声,对着纱帘那头说道:“刚刚不小心看见公子的脸,还以为是我在业城的医治病人……”   “既然那群人走了,就劳烦姑娘下船罢”萧歇走到船口,看了看外面对我道。   “等等”纱帘里的人突然出声:“既然姑娘找不到孟府,那我送姑娘一程”   萧歇愣了一愣,微微眯起眼看着我。我也没想到他的态度会转变,接着只听见他吩咐萧歇:“将船开了,我们走水路”   2   我做事有时正经,有时又十分荒唐,在尘世待这样久唯一保持的良好习惯便是多管闲事。   船缓缓的行在湖面,我走到船外透气,看见萧歇一直在外面,他的皮肤不白,还穿一身黑,都快和夜色融为了一体。   “你不上药么?”我瞅着他刚才胡乱包扎的伤口。   他摇摇头,淡淡回答:“不用”   我撇了撇嘴角,靠着船身道:“等一下到了孟府我送你一瓶药,就当是感谢你的恩情”   他看也不看我,声音也轻:“救你的是我家公子,所以,你不用谢我”   对于他的话我无从反驳,一看此人就是一根筋的人,所以我也不再和他多话。   夜晚的凉风吹到我的脸上,倏然觉得无比舒坦,近日头总是有些痛,夜晚也睡不好,常常反复做同一个梦。   我记忆的起始是蜀宫的时候,在往这之前便什么也不记得了,可是我的梦中却经常出现令我熟悉却想不起的事。   我靠着船身渐渐睡着了,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唤我的名字,可是脑中却一片空白。   梦里一个身着雪白衣衫的人,他的衣服胸口上是用墨描上去的山水墨画。他如寒霜般冰冷的手挽着我的手,嘴角似乎扯着一丝笑意。   我眼中是他模糊的脸庞,即使熟悉,却一点儿也记不起来。   “小心”耳边突然传来萧歇的声音。   我猛然惊醒,发现自己已经歪在船沿边,扑通一声,我毫无防备掉进了水里。   我不会凫水,连坐船的次数都少之又少,我在水里扑搭了几下便听见萧歇和桑雨的声音。   “公子,求你快救救这位姐姐……”桑雨的声音尖细,十分着急。   “可是……我不会凫水……”萧歇愣愣的回道,也不像是在说谎。   虽然我死不了,但是,凝结重生确实是件很麻烦的事。   扑通又一声落水里的声音,接着便有一只手拉着我的手,然后攀上船板。   桑雨见状连忙拉着我,我以为是萧歇救我,于是咳了几口水,眯着眼睛道:“多谢……萧……公子”   萧歇一脸黑线,他看了一眼此时站在一旁,浑身湿漉漉的人,吞吐道:“救你的人不是我”   我深以为萧歇这种人死脑筋,却不乏心地善良,还谦虚,不贪功。   可是我发现他身上衣服是干的,于是我的视线一转便终于注视到了在他旁边的人,我惊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3   白司玄身上的衣裳已经湿透了,船上的灯火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他的头发湿漉漉的搭在肩上,眼神有些冷冷的看着我。   果然是他,先前那一阵风吹开纱帘的时候我便有诸多怀疑。想着我还知道他的秘密,他却也救了我,这样一来我心里对他也没多少反感了。   “唔……谢谢公子了”我挣扎的站了起来,之所以不称他白公子,我想,他应该不想让旁人知道他的身份。   白司玄没再看我,他侧身对萧歇说:“将东西收拾一下”   萧歇点点头,进船收拾了东西。   当船靠岸的时候,白司玄走过我身边传来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的声音:“希望姑娘不要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这话浅显的倒也听得,不过往深里理解了倒有些暧昧不明的感觉。桑雨眼睛亮亮的看着我,有些迟疑的问道:“姐姐与那公子从前相识”   “不,不认识”我才反应过来,咧嘴笑道。   桑雨一脸茫然的看着我,我摸了摸她的额头,想起了一件事,便道:“你舅父派人追你做甚”   听了我的话,桑雨的情绪立即变得低落,她垂头道:“他将我卖到陪人作乐的怡院”   我不免有些惊讶:“你舅父为何如此恶毒”   桑雨沉默了一会,低声道:“若不是姐姐,也许我早就落入那群人的手里了”   我心里很可怜这个小姑娘,便问道:“你可还有什么亲人”   桑雨摇了摇头。   “那你可愿以后跟着我”我想了想,问她。   桑雨忽然抬起了头,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看着我:“姐姐愿意收留我”   我点点头,又将一只手抬起抚着她的头,柔声道:“我在业城有一家医馆,过几日我们便回业城,到时候你就随我一起罢”   4   孟府看门的小厮看见了我,便着急地跑到我身边:“姑娘你可算回来了,与你同行的那两位可都快急死了”   我知道他说的是言心和九彦,于是便张望道:“我在外面迷路了,他们回来了”   “那两位客人都出去找你了,现在还没回来”门口的小厮让我进了门。   我拉着桑雨朝身后的白司玄看了一眼,只见那小厮看到他之后,突然换了一个神情。   “白公子,我家公子已经等了你许久了”   我停住脚步,心想,看来白司玄此行是专程来找孟别的,孟别是因他而续命到现在,如今有了性命之忧,或许他能想到办法。   我对这位白将军的儿子有了很强的好奇心,他明明是名门之后,却总是做一些与他身份不符的事。没有病,却说自己见不得光,不知此次来洛城,他又是用什么样的手段让自己瞒过众人出来的。   我和桑雨进了孟府的客房,换了身上的湿衣,正巧孟府的下人对我说言心和九彦回来了。   言心的眼眶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九彦则在一旁安慰她。   看到我匆匆的走了出来,言心忽然抬了抬泪眼婆娑的眸子,眼神也明亮起来,跑到我身边抱住我,哭道:“姐姐,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我把你弄丢了”   言心的哭声让我头晕眼花,不知所措,好在九彦轻松宽慰道:“你姐姐又不是小孩子,不会迷路的”他扯着嘴角。   言心听了他的话回过头,狠狠地瞪了九彦一眼道:“我说过我姐姐是路痴”   言心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揭了我的短,我无奈的摇摇头,抬手捂住了她的嘴巴,道:“莫要再胡说”   言心眨了眨眼,目光一瞥看见了我身旁的桑雨,然后又看了看我道:“她是……”   “这个……回业城再和你解释……”我强忍着不适,勉强开口。   5   第二天,我在孟府客房的院子里看到了白司玄,他站在院中唯一的一棵梨树下,仰着头,不知在看些什么。   他昨日夜里应该见过孟别了,也不知道他是否清楚了孟别如今的状况。   我倚在门边静静地凝视着他,忽觉脑中一阵疼痛,便用力的拍了拍头。   我悄悄地走到白司玄身边,我以为他未曾察觉,但接下来,却听见他淡淡的声音传来,不深不浅:“在下等姑娘好久了”   我心中猛然一惊,他等我做什么难不成是孟别同他提起我,或者是他想毁约   我怔了半晌,只见他回头用清冷的眼神看着我,我愣愣开口:“等我……做什么……”   我被他的目光看的发麻,加上最近脑子不太清醒,便觉得站都站不稳了。   白司玄察觉了我有些异样,他连忙扶住我的胳膊,我一惊,立马推开他。   我勉强镇定的对上白司玄的目光,见他道:“我知道姑娘是大夫,还是北楚境内有名的神医,所以我想问姑娘,有没有办法解了残夕之毒”   他现在倒来求我了,我以为他来洛城是有法子救孟别的,想到这,我淡淡说道:“残夕之毒无解”   他眼里闪过一丝失望,我如今虽脑子不大清醒,却也记得曾是他帮孟别续命,所以我便问道:“孟公子曾同我提过,他之所以能够活到现在是因为公子你救的他”   白司玄微微一怔没有答话,半晌,他看我脸色苍白,便迟疑道:“姑娘是否是身体不适”   微风拂面,我眼睛只能半眯半睁的看着他,也再听不清他说的话,忽的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一刹那,脑中却是梦中那个似曾相识的画面,那个人,眼神如月光般明亮,双手却如寒霜般冰冷。   6   从未出现过这样的状况,头不仅疼痛难耐还经常闪出一些奇怪的画面。   我在床上躺了许久,也思考从前我从未想过的事,譬如我是否遗失了从前的记忆。   曾经好像有一位女子告诉我,我是情的生灵,不会老不会死。后来又不知因何原因去了蜀宫,我完全都忘记了。   那些梦中的情节,难道都是曾经的发生过的我忽然有些明白当初卫昔灵的感受,遗失了从前的记忆,在某一瞬竟会如此的难过。   “阿邪”九彦端了一碗药走了进来,声音浅浅的说道:“你醒了”   我点点头,干着唇喝了摆在床边的水,缓缓道:“我晕了多久?”   “三个时辰”九彦边说边走到我身边将药吹了吹准备想要喂我喝。   我一愣,而后推开他道:“我自己来”   他有些不情愿的将药递给我,淡淡对我说:“我听那个叫桑雨的小姑娘说你昨夜不小心落了水”   我嗯了一声,不过我心里清楚当然不是因为落水才头疼。   “等你身体好些了,我们回业城罢”九彦的神情有些失落:“子别同我说,他时日无多,但他不希望我们送他”   我有些恍然,后来在孟府的这几天,开始孟别还会时常坐在树下里与白司玄对弈,虽然表面有说有笑,脸色却越来越差。   只是穆桑会过后,孟别彻底撑不住了,只能卧在床上不停的咳血,残夕本是剧毒,他能撑到现在也实属不易。   准备离开孟府的时候,我见白司玄一人坐在树下对着棋盘,眼底是道不清的情绪。   看见我,他勉强的扯了下嘴角,叹了口气对我道:“姑娘可会下棋”   我摇了摇头,看他一人又下白子又落黑子。   “我想问公子一件事”我的眼睛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给孟别续命之药,公子是如何得来的”   白司玄拿白色棋子的手忽然停下来,而后又镇定的落下,淡淡道:“不知姑娘可曾听过焚羽冰川”   “冰川”我张了张口:“那是……”   白司玄将手中的棋子都扔在了棋盘上,刚刚还完整的棋局便都乱为一团,他将目光转到我身上:“传言焚羽冰川上的雪莲能医治百病,化百毒”   我一惊,脱口而出:“给孟别续命的药,便是这雪莲”   “既然雪莲能化百毒,那残夕之毒……”我思索道,残夕之毒虽说是没有解药,但是若是遇见这种千年难遇的雪莲……   “那雪莲是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弄到的,本来以为可以用它救子别的性命”白司玄微微蹙眉道:“可没想到,雪莲一出冰川便会融化,到最后化为了一滩水”   我恍然大悟,正了神色对他道:“所以,雪莲化为了水便只能给他续命了,却不能彻底解了残夕的毒”   他倏然沉默,俊美的面庞稍稍有些僵硬。   我垂下眸子,心道,这世上怕是除了我的灵泪渡魂便再无方法可救孟别了。   可是这一命换一命的事情,又有谁甘愿舍弃自己的性命呢?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孟别和阿若之间的结局,等待全文完结会写番外*-* ☆、逝忆(二)   1   我离开洛城的那一天又下起了雨,我没想到白司玄竟会来送我,他和萧歇二人站在雨中,萧歇为他撑着一把伞,雨滴随着伞面滑落在他们的眼前。   他看着马车,长长的睫毛不停地上下浮动 。   “公子不必送了”我朝他低了低头:“此次之行,我会保守约定,清楚自己不曾见过公子”   我猜测他必定要叮嘱我这些,所以便先他一步回道。   我和桑雨上了马车之后,言心坐到我身边喃喃:“为何要今日回业城,这样大的雨……”   我握住她的手,抿唇道:“休得再抱怨了,我们在也洛城待的太久了”   言心沉默了一会儿,她突然将头探向窗外,对我道:“这雨下的不小,一会儿九彦驾车我便给他撑伞罢”   天上的雨洋洋洒洒,来洛城如此,离去也是如此。   2   我靠在言心肩上,在马车的颠簸中逐渐沉沉的睡去,好似又是一场梦,但这次梦中却是一女子,同样是雪白衣衫,笑的唯美。   我突然惊醒,像是身体的某一部分被剥离一般。   “青姐姐,你怎么了?”桑雨在我一旁也被惊醒。   我猛然松了口气,支支吾吾道:“没什么,只是脑中昏沉罢了”   桑雨听了蹙眉问我:“莫不是染了风寒”   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在沉思,我是不会染人类的疾病的,可为何最近如此奇怪不仅头疼还晕了几个时辰。   我将马车的车窗打开一点,外面的雨水不停飘到我的脸上,我摸了摸湿润的脸,对着九彦叫道:“等下遇到客栈便在那歇脚罢”   九彦应了一声,将车驾的更快了些。   找到了落脚的客栈,我们便打算第二日赶路。   晚饭过后,言心和桑雨坐在一起又说有笑,而我本想早早入睡,可是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都睡不着。   我总是隐约的会想到自己的从前,那零碎的片段,无法重合的片段,我怎么会忘了呢难道最近脑中昏沉都和从前的记忆有关   我觉得有些口渴,便起身倒水,忽然听见门外的敲门声,还伴着九彦的声音:“阿邪,你睡了么?”   我放下杯子,走到门边将门打开,看着站在门口的他蹙眉说道:“有何事”我的声音带着些许疏离。   九彦一愣,有些结巴地开口:“我……想和你说一些话,若你困了……那便算了”   他的眼波流转,眼神从刚刚看到我开门那一刻的语气和神情便由欣喜转为黯淡。   “我此时还不乏,便出去坐一会罢”我叹了口气,对他道:“正巧我也有话对你说”   3   月色笼罩着夜晚,远处的天边是一片黑暗,只被月光照的模糊。   我心下突然一阵冰凉,明明白日里下着雨,晚上为何会有这么明亮的月光。   但是九彦好像并没有察觉这月亮的诡异,我和他坐在客栈的外院里,他倒了杯茶水递给我,缓缓道:“你脸色看起来不好”   我接过茶杯抿了一小口,却没有接他的话。   见我沉默,他又道:“明日回业城之后我便要离开医馆了”   听到这句话,我微微抬头:“为何?”   “受家父威胁回去接管生意”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只是之后却突然扬唇道:“不过,如果你要我留下来,我一定不会走的”   听了他这一番话,我有些预料不及,而且我一直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小厮,没却想到竟是个富家公子。   从来没有仔细端详过他。月色下看着九彦的模样,俊秀的面庞带着年轻与自信。   言心说他喜欢我,我本来是半信半疑,可是此时他看向我的目光,却让我有些恍然。   他喜欢我,我却不喜欢他,这算什么呢?   我从不会喜欢别人,作为没有爱情的生灵,我只是个长生不死的怪物,我没有感情。   “既然是你父亲的命令,当然不可以违背”我别过脸淡淡道。   九彦的神情还是那般黯淡,他的眼神停在我身上,突然没了话。   半晌,他才静静地开口:“第一次在樊都见到你时,你为迁徙来楚的蜀国难民治病”他的目光转而看着投向夜色,缓缓道:“我为逃离家族束缚去往樊都,却不小心染了重病,还是你救的我”   樊都?我一时间有些茫然,我的确在樊都待了很长时间治病救人,不过我救的人也很多,他这样说,我却记不起来自己曾经救过他。   “你怕是已经忘了罢”他静静地看着我,突然露出无奈的笑容:“在业城巧遇你时,我本想上前与你说话,却见你对我并未有印象”   这些事是我从未注意到的,我不记得我与他从前见过。难道就因为我救过他,所以他便喜欢上了我?   当然这疑问我也不好说出来,大抵是我自己自作多情也未可知。   我沉思了一会儿,道:“我记性不好,在樊都时十分救的人太多……所以……”   九彦点了点头,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还好,至少,现在我们是相识的”   4   后来九彦同我说到孟别,其实他与孟别相识也并不只是孟别救了他的兄长。   我离开了洛城,孟别的时日也无多,而我能救他的办法只能是灵泪渡魂,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人为了他豁出性命,即便有,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像能当初那样做出选择。   做事只遵从本心,我的本心,究竟是怎样的?   我救了一条命,却也同样害了一条命,这其中其实并未有什么不同。   世间之事有得必有失,也并非是我能左右。   天上月亮越来越明亮,甚至有些刺眼,明明白天下着雨,而夜晚却被月色笼罩,我心下有些疑惑。   我皱了皱眉,头又开始疼起来,我勉强撑着站起来,却又一下子坐回原位,右手将桌上的茶杯碰倒在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九彦一惊,他连忙扶住我,叫道:“阿邪”   我的双眼很想睁开,却怎么也睁不开。   好似走进一个寒冷的,下着雪的地方,抬起头,无数雪花不停地飘散拂过我的面颊,有些凉,甚至还带着丝许痛楚。   面前是一座冰山,散发着冷气,我不自觉的将手抚上胸口,心底是一片沉默。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却想要流泪呢? 作者有话要说:  刚刚查看了好几章发现竟然有些对话没有问号,我明明打了问号的,为啥发布的时候就没有问号了... 问句没有问号看起来怪怪的... ☆、逝忆(三)   1   落雪冰冷,在漆黑之中面颊似乎有些刺痛,心口有些压抑。   时间仿佛嘎然而止。   只是再睁开眼,周围便刹时没有了冷气。   我躺在客栈的客房里,侧过头,看到言心和桑雨连忙走到我身边,担心道:“姐姐,你这是怎么了?”言心说着说着眼眶竟有些红了:“怎么近日总是晕倒……”   我挣扎着坐了起来,叹了口气:“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她打断我:“我让九彦去请大夫了,想来也该回来了。”   听了她的话,我皱了皱眉无奈道:“我自己本是大夫,还要请大夫做甚,这不是砸自己的招牌麽”我摇了摇头:“你去找九彦回来,告诉他我没事”   2   这是一场梦吗?   梦中亦真亦假,可是那寒冷的触觉,却那样真实。   第二日从客栈启程回业城时,上马车前九彦拉住我,声音稍浅:“你当真没什么事?”   我看着他拉住我的右手,明白他是担心我频繁晕倒的事,我面上有些冷淡,点头道:“无大碍。”   看到我的神情,他的手猛然一松。我上了马车,将手中的油纸伞摆在一旁,看见马车上言心撇嘴道:“九彦关心姐姐,可为何姐姐这样冷淡”   听了言心的话,我没有多计较。我想,若九彦不这样关心我,我反倒不会对他有过多的疏离。   路上的时候,桑雨同我们说起她从前的一些遭遇,我听了实在有些气愤,我原以为世间虽不鲜恶毒之人,但却不会对自己的亲人如此,可是她的舅父为了钱财不仅害死了她的父母,还差点让她沦落不堪。   “以后你就待在我身边罢”我宽慰道:“我会照顾你的”   桑雨的眼睛清澈明亮,像是映到了人的心里,我很喜欢这样的一双眼睛。   3   雨慢慢停了,只是路上却还有些积水,所以马车行驶时不停地颠簸。许是考虑到我身体不太舒服,九彦将马车架的很慢。   回到业城的时候,感觉像是过了很久很久,仿佛在洛城浔山发生的一切与梦境无二。   只是九彦在和我们一起回到业城之后便不告而别,言心日日在我耳旁念叨他,甚至是怀疑我将九彦解雇了,对此我也无言反驳。   回到业城的第三天,我在医馆给病人看诊的时候又看见了白府的人。   “青邪姑娘,我家公子想要见你一面”白府的管家又找上门来。   没想到白司玄这么快便回了洛城,但是这是不是表示孟别……   只是我不知道他此时怎么突然想起见我来了,于是我佯装对白府的人道:“莫非是你家公子的病,我开的药不管用了?”   4   来到白府的后院,见到白司玄身着玄青色的衣衫坐在院中凉亭里,一只手拿着茶杯在手中摩挲。   察觉到我的靠近,他清远的目光转移到我的身上。我扯了扯嘴角,走到他身边,近距离的看着他的脸,五官分明而深邃,如刀刻般俊美。   “你来了”他淡淡的出声,将茶杯放在桌上。   他让我在一旁坐下,而后看着我疑惑的目光缓缓道:“你知道我为何叫你过来么?”   我沉默了一会儿,开口:“白公子是担心我将洛城的事说出去?”   他听了挑了挑眉,看着我:“这个我相信你”   他这样直白,倒叫我突然没了话,于是我又吞吐道:“那是……”   白司玄往茶杯里倒了杯茶,而后微微抬眸:“我同管家说因为服了你的药觉得甚好”   我一愣,心道难怪他如今可以光明正大的坐在这里。   他目光忽然一动不动的盯着面前的茶水,有些深不见底,我想不明白他究竟为何这样神秘。   过来一会儿,我突然记起了他曾承诺我的报酬,于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他道:“不知……白公子能否履行承诺……”   他忽然抬眸,似笑非笑的看着我道:“你是说报酬?”   我点头,刚想提起那一箱子黄金的事却又被他打断:“我同管家说我如今的身体时好时坏,所以希望每日都能请青邪神医来府中问诊”   他说的轻松,我当下却有些坐不稳了。   违约不给钱本就不可忍,如今还耍无赖就更是无耻了。   我准备开口,却只见他接着道:“青邪姑娘只需每日来陪我喝茶聊天便可”   他倒是闲的清净,只是我为了那一箱子黄金却没骨气的答应了他,况且聊天喝茶也不是什么难事,虽然我不明白为何他要这样做。   5   每日在医馆忙完之后便要去一趟白府待两个时辰。   其实我和白司玄委实没有什么话说,而且他的性子看起来又沉静,有时我也不说话的时候我们便干坐很长时间。   我没有提起孟别的事,而他也没有说起。   “青邪姑娘可曾有什么故事?”默了半晌,他忽然开口问我:“能否说来听听?”   他想让我讲故事,可是我没有什么故事,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公子不妨说说你的事罢”我慢慢弯着眼角道:“我的从前不值一提”   看他做事如此神秘,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也不指望他能告诉我什么,我如此说只是想要转移他的话罢了。   只见他慢悠悠的将茶水送到嘴边,眼里深不见底:“我虽是将军之子,却也不过是一个身患重病的病人罢了”   我把过他的脉,他并未有什么病,这样说是为何?   我还没来得及思考,便听他话锋一转,浅浅道:“既然你不说自己的事,那你可曾听过别人的故事,也可说来”   “别人的……?”我不由得蹙眉。   想了想还是同他讲了李央夙和卫昔灵的事,这件事是也我一直以来的遗憾。我说完之后无限唏嘘,而他听了却只是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的开口:“若我是他,绝不会那样做”   “不知公子指的是什么?”我一怔。   白司玄又将手中的茶杯拿起凑到嘴边,却猛然停下,看着我道:“用自己的性命来换他心爱之人的命,这个是他所选择的旁人也不好多说,但是作为蜀国的君主,他抛弃了整个国家,这样委实不负责任 ”   他完全忽视了我所看重的点,我一直认为那本是蜀国欠了卫昔灵的。可是白司玄说的却也有些道理。其实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不过很快就又被我抹去,因为若不是我当初给李央夙渡魂,蜀国很可能也不会灭亡。   但是我做事一向遵从本心,这样的问题,我那时是没有考虑到的。   “可是,我想问公子,若是你亲眼看到自己所爱之人死在自己的怀里,而自己又无能为力的时候,你会如何?”我质问道。   他把玩茶杯的手停顿了片刻。我想,像他这样的人大概也没有心爱之人罢。况且他太过于神秘,没有人能清楚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半晌之后,他又突然放下手中的茶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问道:“只是青邪姑娘怎么会知道这蜀国的宫廷秘闻?又或者,这世间难道真的有起死回生之术?”   他实在一针见血,我一时不知该怎样解释,不禁懊恼自己的愚蠢,于是结结巴巴地回道:“此事说来话长……”   我担心他会追问下去,便赶紧转移话题:“今日给公子看诊的时间应该到了,明日我再应约陪公子聊两个时辰”   白司玄眼底突然有了些许笑意,挑着眉道:“是麼?那明日就再加一个时辰,我再给你多付一倍的酬金”   自从应了每天来孟府给他看诊他付我酬金的事,他便常常拿酬金威胁我。   想起那日言心说我拖欠周吉月钱的事,我便只能同意了他的要求。   6   桑雨和言心问我为何近日总去白府,我只说是去问诊治病,也没有再提那一箱子黄金。   “我今日看到九彦了”言心同我说道。   我确实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九彦,就如他那夜所说,回业城之后便会离开医馆继承家业,所以即使他不告而别我也并未多想。   “没想到城内新开的那家醉楼竟是他开的”言心眼里满是不可思议,喃喃道:“他如今怎么发达到开酒馆了”   言心并不知道九彦的家世,难怪如此惊讶,我胡诌道:“他许是意外发了财,所以才不告而别的”   言心的表情立即变的古怪,道:“这实在荒唐”   确实是荒唐。   我未曾想到白司玄竟会邀我同他去游湖。   他做事一向让人琢磨不透,此时也不知又有什么想法。   在船上的时候,我疑惑地看了看周围,道:“为何不见那位萧公子?”那一抹黑色的身影,看起来像是他的护卫。   “哪位萧公子?”他的眼神突然一凛。   “就是……”我刚想说那个在洛城与他同行的萧歇,可是看他的神情便突然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于是改口道:“许是我记错了”   他表情稍微变得温和,深邃的眼睛微眯,然后开口:“在我面前记错没什么,望姑娘不要在旁人面前也记错了便好”   我的双眼不自觉的打量着他,违心地应和道:“那是自然……”为了约定,我倒还受要着他的拘束,于是便开口:“公子约小人游湖,不知有何吩咐”   我刚说完,他的眼角竟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你既知道我有事求你,为何还如此卑躬屈膝”   我心下一片无言。   看他一副样子,那看似有些病弱苍白的脸色也不知是怎样装出来的,我嗤笑道:“公子可会武功”   他大概是没料到我会这样问,所以脸上的表情流失的明显,他示意我仔细看看他,扯着嘴角道:“如此样子,怎是自幼习武之人”   他又在说假话,记得孟别也是一副文绉绉的模样,谁又能想到他从前还上过战场杀敌。   “可公子是将军之子”我抬着眸子。   白司玄低头笑了笑:“将军之子又如何,我不喜战场纷乱”   这段话听起来倒像是真心话。   “那你想让我做什么”我便顺着他的意自己主动开口,这应该是他从找我去白府那日便想说的。   这样的人,明明有事相求,却还要我先开口。   只见他的目光忽然停在我身上,静静的凝视着我,那眼神仿佛能渗透人内心的想法。   “我想让你做一件能赚万两黄金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病娇男主在给女主下套路了 套路深,拒绝*-* ☆、逝忆(四)   1   楚巷传言,楚王最近患了头疼的恶疾,御医院里的御医束手无策,于是便下令在几国之内寻访名医,揭皇榜者可进宫给楚王医治,治好了便会有万两黄金的赏赐。   这是一个巨大的诱惑,几国之内的民间大夫虽想却又不敢揭这皇榜,因为万一要是将楚王医出个好歹来,得财不成,反倒连累了自身性命不保。   于是这皇榜挂了整整七天,纹丝未动。   一大早,言心打着哈欠把医馆的门打开,我一把上前拦住了她,然后又慢慢把门关上。   她一惊,当即便清醒了大半分,“姐姐,你这是……?”   我将她拉往后堂坐下,低声道:“我昨日便同周吉说了,让他今日不用来医馆了”   “为何?”言心眨了眨眼睛,疑惑道:“难道你今日想要出游玩?”   “自然不是”我单手撑腮,无奈的叹了口气:“我有极要紧的事……”   见她一脸困惑,我蹙眉道:“你可知楚王那封皇榜”   她一愣,而后点了点头:“那张寻医的皇榜罢,在城门旁……难不成你想要进宫给楚王医治?”   2   这本不是我所想,我也不愿淌这趟浑水。此事不过是白司玄所托,他同我说,治好了楚王的病有万两黄金的赏赐,我想着医治头疾又不是什么难事便同意了下来,而且,他还告诉了我医治楚王病症的方法。   他让我进宫给王上治病,却就单单只是治病我并不清楚他心中所想,他只道后面还会有事情拜托我。   我在城门旁看到了那封皇榜,旁边有官兵把守,我有些紧张的走到皇榜边上,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将它揭了下来。   旁边的官兵诧异的拉住我,然后一脸鄙夷道:“姑娘,你可知这是御召的皇榜?”   我云淡风轻的点头开口:“……知道”   他却依旧不依不饶:“这可是关系到你的性命的,你这小小年纪就敢给王上治病?”   我不知道他怎样看出我年纪小,不过他这样一说反而更坚定了我要进宫治病的想法。   “我看这榜没人揭,遂想着来试试”我敷衍的笑道。   那官兵也没再说别的,许是对我有些无语,他和他另一边的官兵看着我一齐道:“那走吧,即刻去楚宫”   3   白司玄同我说楚王头疼的恶疾在很早之前便有,只是在最近愈发严重起来,我一路上便在想这是怎样的症状。   很快便到了楚宫,进了楚宫之后,我想,或许天下各国的王宫都没有什么差别,无论是建设装饰,还是这扑面而来的感觉。   同样的寒冷,同样的禁锢。   “这便是新召的大夫?”一位身着玄衣的年轻男子皱眉看着领我进殿的宦官道。   “回殿下,正是”宦官弓着身子。   这位应该是北楚的太子,成乾。他看着我的神情和先前那官兵的神情是一模一样的,都是怀疑和不信任。   “罢了”他淡淡道。然后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你这小姑娘能治病医人?”   我低着头,不卑不亢道:“殿下怎知我治不了,我既然敢揭榜,便自然有我的本事”   “好大的口气”他嘴角扬起淡淡笑意,眼神也更加锋利“治好了万般钱财,治不好性命悠哉,你可清楚?”   我仍旧垂着眼,目光淡然。   “民女明白”   4   进到内室,便看到楚王躺在卧榻上,旁边有一位貌美的女子在侍候。   “楚惜,你过来”太子成乾招手唤那女子过去。   我微微低头,走到楚王身边跪下叩拜:“民女参见陛下”   楚王的右手握着被水浸湿的白布盖在额头上,听见我的声音,他微微睁开眼,嘴巴一张一合道:“你是……揭皇榜的大夫?”   “回陛下,是民女”我缓缓抬起头瞧他,见楚王这虚弱的模样,看来头疼的恶疾实在严重。   “那你……可有法子……治治孤这病”楚王的声音略微沙哑,身体也消瘦不堪。   我看了看他痛苦的神情,淡淡道:“法子是有,不过需要一样东西”   “……什么?”他艰难的开口。   “桂虚”我低头恭敬地答道。   身旁的宦侍听了,不由地道:“敢问姑娘何为桂虚?”   我侧头瞧了一眼他,而后缓缓答道:“葬夕之同胞,桂虚之花,分六子,一子毒,一子医头部之疾,剩余四子无用”   当日孟别中的便是葬夕花苞中提炼的精华残夕毒。我曾在蜀国后来被毁的医书里看到过,桂虚与葬夕同样难得,同样为南疆王室的珍品。   如今可见,若是楚王想要治好头疾,便只能求助于南疆国,可听闻南疆与北楚一向不睦,恐怕想要求得这桂虚并非易事。   果然,我同楚王说这桂虚只为南疆所有,他同身旁的宦侍都变了脸色。宦侍在一旁问到:“姑娘可还有其他的办法可救陛下”   我摇了摇头,道:“陛下头疼之疾是很早便有的,其余的药物若是能医治,恐怕也不会让宫中的御医束手无策罢,在民女看来,此病不宜再拖,需尽快对症入药才好”   “那……只得这桂虚便能治好孤的头疾?”楚王闭了闭眼,问我。   我正了神色,抬头道:“还需民女开张药方与桂虚同用”   楚王突然沉默不语,许是因为脑袋太过于疼痛,他说话愈加有气无力。   5   宦侍将我送出楚宫之后同我说:“过几日陛下会再宣姑娘进宫的”   我心里道,若是再宣我进宫医治,那必定要有桂虚这药材的。   果然不久便听说了楚王备重礼与南疆议和的消息。   北楚与南疆战争多年,如今突然议和,让各国一片哗然,殊不知这议和的原因,只是为了南疆王室的桂虚之药。   不管怎样,两国停战,少了纷争对百姓有利无害。   难道……这便是白司玄真正的目的?   可他何要这样做,他怎会如此肯定楚王一定会为了桂虚停战,又怎么会知道桂虚此药是治头疾的,桂虚显见少有人知,我也只是在蜀国宫廷里的医书里看到过,只不过那些书后来都被烧了,他当初同我说他有医治楚王的方法,并说出桂虚二字时,我便深有疑问。   等我到了白府,白司玄正在作画,修长白皙的手里握着一支细长的兰竹,笔下风华,行云流水,只是他白净的面庞却没有任何表情。   过了半晌,绘好丹青,他才缓缓将手中的笔放下,轻描淡写地开口,语气温和好听:“姑娘做的很好”   他的目光倏然看向我,眼角是淡淡笑意:“听说治好王上的病能得到黄金万两”   他突然的言语使我回过神来,我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道:“这个暂且不说”我试着提醒他兑现承诺:“公子曾承诺我的报酬……?”他当初可是说过要给我钱的。   白司玄目光突然认真了几分,笑意更加明显了:“你不是爱财之人”   我心下一沉,目光闪了闪,但还是故作镇定的答道:“我就是爱财之人,你还想赖账不成?”   于是他顿了顿,而后才弯着嘴角道:“可是我没有钱,姑娘想要什么呢?”   可见这厮真的想赖账,我一时间被他气的没话说,无赖也不过如此罢。   “不如我送姑娘一幅画罢”见我不再理他,他忽然又道。   我瞅了一眼他刚刚作的画,虽然还不错,但是我并不想用这个来抵我报酬。   “不喜欢”他挑了挑眉,然后慢慢将画收起来:“不如我再画一幅给姑娘,如何?”   白司玄这个人说话滴水不漏,其实他什么都清楚,却又装的什么都不清楚。   他父亲是北楚的赴远大将军白回,常年镇守边关。听说白回此人有赫赫战功,也曾领北楚军队讨伐南疆,只是他数年不回王都一次。   我忽然有些同情白将军,如此忠义之人,其子却是这个德行,整天无所事事,还城府颇深。   想到此不免长叹,看来,这报酬是要不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某男主:“你丫太贪心了” 某人:“呵~呵” ☆、逝忆(五)   1   北楚派使者向南疆议和过后,边关立即停战。其实在兵力上南疆并不输给北楚,所以一直以来两国为了一亩三分地而争夺不休。   楚王因头疾便将国事都交于太子成乾,自己则终日在宫中养病。   “宫中那样多的御医都拿楚王的病没办法,没想到姐姐竟有法子”言心好奇地问我:“从前也没听姐姐说到这桂虚”   我轻描淡写道:“从前在蜀国我也看了不少医书罢”   我想,若是这次南疆同意将桂虚奉给楚王治病,那么南疆与北楚必定能休战几年。   如我所料,楚王又再宣我入宫,这次我开了药方将桂虚入药,楚王按此方服下,假以时日定能痊愈。   楚王的病好了,他也很爽快的挥了挥手赏赐了我。   待我回到医馆时,便看到两大箱子的珠宝黄金赫赫的立在内堂,我心里一时喜不自胜,而桑雨和言心更是在一旁兴奋的蹦蹦跳跳。   馆里的小厮周吉眨巴了两下眼,悠悠地靠近我身边低声道:“姑娘,你可真有本事”   我斜睨了他一眼,然后挑眉:“这月我可以给你们发月钱了”   过了一会儿,周吉也和她们俩一样蹦蹦跳跳的干活去了。   2   言心和桑雨嚷着要去新开的醉楼里大吃一顿,至于为何要去醉楼,我倒是觉得言心这小丫头一定是要借此机会去见九彦。   她似乎对九彦有着什么想法。   只在她们俩撒着欢走了之后,我不禁意瞥见那白府里的小厮站在门口,眨巴了两下眼望着我,手里抱着的一团也不知是什么。   这段日子在白府与他也算是熟悉,于是悠然起身走了过去,看他又要替那人递什么话。   “大夫,这是我们家公子要我给您的”他将手上拿着的东西递给我,然后又道:“我家公子说这是他上次答应给您的报酬,还有他让我替他祝您得王上所赐的万两黄金之喜”   我看了一眼手中的东西,大抵是刚得了万两黄金,正在兴头上,所以这时候也并不太想和他计较。   “我知道了”我点了点头。   只是那小厮却继续挤着笑眼道:“我家公子还要我转告您,明日未时他在城里新开的那家醉楼里等您,望您届时一定要到”   3   原来是要请吃饭。   也算这白司玄有点良心,大抵是知道欠钱不还实在辱没品行,便还能记着请我吃一顿。   只是选哪儿不好,非要选在醉楼。   不过他的最近心情应当不错,因为业城传开了赴远大将军白回班师回城的消息,南疆与北楚停战,所以他也要回到王都重新接受任命。   不知道北楚是怎样与南疆议和的,毕竟两国交战这样长的时间,但有听到传闻是因为北楚同意将他们一直争夺的阜湛城送给了南疆。   看来北楚的诚心诚意也让南疆王室欣喜。   次日到醉楼的时候,白司玄已经在那等我许久了。我故意让他等我,所以便在医馆里一直磨蹭。本以为到了地方会见他露出些许不耐烦,却没想到他还是和平日里一样的平静。   当真是不显山不露水的人。   今日他穿身着一袭玄青长衫,目光瞥到我,他淡淡地挑了挑眉,然后微微一笑,将清远的目光移到身旁的木椅上,抬手道:“请坐”   我见他左手摩挲着茶杯,又是那样的神情,不禁觉得他有些奇怪。   “听闻白将军近日就要回王都了”我坐了在了木椅上,心里不免想到,你父亲回来,你大抵就会露出些破绽罢,这一直以来究竟想要干些什么。   他的手猛然一停,之后将茶杯放在桌上,抬头看我道:“家父书信言道这只是外界的传言,不可当真的”   “那不知公子今日叫我前来……”突然想起了昨日他让白府小厮给我的那东西,我将外边的包裹的布条拆了开,发现是一幅画,只是那画上画着的人……是我   我蹙起眉,凝视着他微微带笑的眉眼,他说道:“没有事情,便不能叫你出来了”   我一时无言,便沉默起来。   这一沉默倒好,我听见了身后有人唤我的名字。   熟悉的声音传到我耳中,我转过身,就看到九彦的身影离我越来越近。   “你怎么在这里”他有些欣喜:“是来寻我的吗?”   “我……”自然不可能是来找他的,虽然知道来醉楼可能会碰到他。   只是在这时候,白司玄忽然开口,声音清明,有些耐人寻味:“青儿是我带来的”   听到他这样称呼我,我顿时一惊,心里七上八下的,眼神将白司玄瞪了一百遍,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玩什么名堂。   九彦愣了一愣,疑惑的侧过头,他刚刚才注意到这个人,看起来有几分面熟。   “阁下是……”九彦皱着眉:“我们是不是见过”   我想九彦许是忘了在洛城他曾与白司玄有过一面之缘,不过这样也好,省得很多麻烦。   面对九彦的疑问,白司玄也没有回答我。他难道是想让我替他说   我抽了抽嘴角,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这位是白公子”我看了看他,然后对九彦道。   白司玄动了动嘴角,俊美的面庞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4   不过九彦似乎并不关心他的身份,只是对我道:“这样长的时间没见你,一起喝一杯茶如何”   我顿时尴尬起来。   “白公子可要一起?”九彦见我犹豫不定,便以为我是看白司玄的态度,于是他客气的邀请他,像是知道他不会同意。   只是白司玄却突然站了起来,那刺绣着精致暗纹的广袖拂过桌面,依旧是那副淡淡的神情:“那便甚好”   我一脸错愕,然后我看见九彦的嘴角明显的抽搐了一下。   “等等”我突然抬手制止,急忙道:“我记起医馆里还有约好的病人,所以现在不能陪二位了……”   说着也没有征得他们俩的同意便连忙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为了解除这样尴尬的氛围,找个理由离开醉楼是最好的办法。   5   我担心他们跟着我出来,便一路不时回头看看,脚步也加快了些。   却没注意到不远处一位身穿紫袍的男子驾一匹飞快的白马向我这边驰来,待到快要接近我面前时,我才迟钝的发觉。   我心里不免叫到糟糕。然而没想到,下一刻我便被一双手拉到一旁落入一个怀抱里。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躲过一劫,我慢慢抬头看刚刚拉住我的人,却见到一张熟悉的脸。   他的面庞十分冷静,像雕刻的白玉一般,他的怀抱也不温暖,反而透着丝丝凉意。   看清了是他,我便立马脱开他的怀抱,不禁皱起眉,喃喃道:“你怎么跟过来了,我方才明明……”我方才明明没有看到他跟过来。   白司玄将手收了回来,他轻描淡写道:“你自己连眼前的路都不注意,又怎会注意到我”   我正想要反驳他,却见方才不小心撞到我那位骑着白马的紫袍男子停了下来,转回到我身边,双手抱拳道:“姑娘,方才失礼了”   我没有理会他,反而有些心不在焉,却不想那紫袍男子又将目光直直的着我身旁的人,惊讶道:“司玄兄”   白司玄慢悠悠抬起眼,被日光照的轮廓分明的下巴也一同抬起了起来:“羽之兄,多日不见”   6   就这样遇到了白司玄的熟人。   此人走后,我不免向白司玄问到他的身份,白司玄同我说:“北楚国相之子,嫡公主之夫婿卓羽之”   难怪敢白日在城中驾马驾的如此之快,看起来确实非同凡响。   回到医馆之后,白司玄也跟了过来,他是第一次来到我这里,不过幸好言心和桑雨不在医馆内。   医馆的内堂里挂着一幅北楚十分有名的画师袁松雪的画,是我当初给他医病的时候他送给我的。   白司玄在内堂对着那幅画思索良久,然后侧身对正在倒茶的我说道:“这袁松雪的画竟还没有我画的好”   虽然我不太懂这些东西,但是听了他这般语气,还是忍不住朝他翻了一眼。   “怎的,青儿不喜欢我送你的那幅画?”他扬着嘴角,将手中的扇子展开。   说到那幅画,首先,我十分感谢他将我画的栩栩如生,但是我不能忍受到手的钱就变为了一幅没有多少价值的画。   我皱了皱眉,抬手将他的扇子拍在了桌上,低声道:“你不许再叫我青儿”。   他不是一向看起来深不可测吗?气质清冷的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真是吃错药了?   此时他习惯性地挑眉,右手将扇子从我手下抽了出来,语气有些耐人寻味:“旁人能唤你阿邪,我就不能唤你青儿了”   我无言以对,莫不说九彦这样唤我只是因为我曾答应过他的条件,除此之外还有谁叫过,还有谁!   “你不行”我声音稍大了些。   但是他完全没有在意我说的话,只是猛地抓住我的左手,渐渐抬眸对上我的双眼,低沉着嗓音道:“既然旁人唤你阿邪,那青儿便只我一个人叫,可好?”   他说的极其认真,看着他墨色的瞳孔,我竟然觉得似曾相识,于是便有一瞬间的恍神,我仍蹙着双眉,看起来有些不悦,挣扎着让他松开我的左手:“你…放开……”   他才松开了手,我将脸别过一旁,他好像还想再说些什么。   只是半晌后,他却提起了另一件事情:“听闻国相近日身体不适,明日你随我去趟国相府”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像是写漏了什么–– ☆、纷世(一)   1   我不是他的奴仆,况且我现在已经有了黄金万两,那为何还要为他马首是瞻。   我不假思索的别过头:“不去”   白司玄听了我的话也没有生气,只是慢悠悠地将我刚刚倒好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道:“这茶不错”   “喝完就走罢,门在那边”我努力挤出了一丝笑容,看起来十分友善:“公子走好,不送”   “得了黄金万两,就这样对待你从前的主顾?”他收起了笑意,看起来有些不开心:“我先前只是同你开个玩笑罢了”   2   大抵是认为我拒绝的彻底,便也没有在强求我去国相府,我不愿再听白司玄的话,他既然毁约,我便不会再事事都顺他的意。   况且近日我也是自顾不暇,医馆隔壁开客栈的杨掌柜的老母亲生了重病,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跪在我面前求我要医好他母亲,甚至承诺当牛做马,我见他这样孝顺,便头脑一热应了下来,现在想来,他老母亲如今已高龄九十,生老病死本就是命途所至,人的最终归宿,我就算有心救她,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只是自从得了这黄金万两,发觉这日子过得也算舒坦,周吉如今懒惰时常不干活,我都睁只眼闭只眼,可今日他却打碎了我收藏多年的一个药罐。   周吉不当回事,也就将地下的碎片打扫打扫,于是我凿药材的手停了,面色不太好的走到他身边:“你方才怎么又这样不小心”   “一个药罐而已,姑娘您如今可是富贵人呢”他依旧不以为然。   这个药罐可是我从蜀宫带出来的,那从前富丽堂皇的宫殿自从被火烧完了之后,就只剩下这样一个罐子,如今还让周吉给我整碎了。   “看你这样心不在焉的干活,那明日我便多寻几个杂役来医馆罢”我佯装轻描淡写道。   周吉的眼神忽然有些悲伤,他不再嬉皮笑脸,求我道:“姑娘,给我涨涨月钱罢”   按照他的话来说,他家里给他张罗娶媳妇,但是别人嫌弃他身上没几两银子。   他为了提起我的愧疚感,还常将我从前拖欠月钱的事情拿出来说。   在他的软磨硬泡下,我忘了他打碎了我一个罐子,竟还给他涨了月钱。   3   天气渐渐炎热的不像话。   在隔壁杨掌柜那用晚饭,总有那么几个人窝坐在一起私下谈论,扯东扯西。   过了七八日,楚巷又传出了新消息,国相大人竟然病逝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恍然记起了我曾拒绝白司玄去给国相治病的请求,现在想来不禁懊恼,我当真不该为了赌着一口气而错失了救人一命的机会。   我又想起了卓羽之,那个紫袍男子,据白司玄所说,他是国相的儿子。   后来白司玄差人让我去白府见他一面,我才想起我已经有好几日没有见到他了。   他说有要事同我商量,我不知道他要同我商量什么事,只是我隐约觉得和国相的病逝有关。   抱着心里的疑问去了白府。   果然,白司玄要我陪他去国相府吊唁。   一国之相去世也是北楚的大事,况且他的儿子还是公主的夫婿。   到了国相府之后,看见了不少北楚的大臣,国相的家人女眷都在掩面哭泣,我将四周的人都扫了一遍却没有看到卓羽之。   我跟着白司玄,看见他唤国相府的下人问道:“卓公子如今身在何处”   下人低着头,泣不成声道:“自大人病逝后,公子便将跪在内堂的灵位前,不吃不喝,也不理睬人”   看来他父亲的死对他打击很大。   我们随下人来到内堂,内堂里卓羽之单单的跪在灵前,一动也不动。   白司玄将门打开时,我感觉到一股寒冷的气息铺面而来,使人不觉一颤。   微弱的光线立即沿着门的打开而占据每个角落。   “羽之”白司玄将扇子慢慢收了起来,然后走到他身边,将手放在他的肩上。   我在一旁瞥见此时的卓羽之面色惨淡,整个人虽然笔直的跪着,但看起来却没有什么精神,与那日骑着快马飞奔的他似是两个人。   半晌他张了张苍白干燥的唇,想要说话,却没有开口。   我在一旁静静站着,白司玄却转过身对我道:“你先出去罢”   让我陪他来白府,关键时刻又要赶我走,他这个人真是奇怪。   我无奈的转身走出去,又在国相府逛了一圈,   走着走着突然走到了一个没有人地方,这个地方大抵在国相府比较偏僻,只是缺种满了花草,如果有人居住的话,那么住在这里的人定是一个性情温柔细腻的人 。   一路欣赏着这些花草,却倏然看见了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蹲在一旁给那些花草浇着水。   也许是察觉了我的靠近,她侧了侧眸子,似乎有些许错愕,我不好意思的朝她点点头,道:“方才……路过,打扰了”便赶紧离开了。   沿着来时的路线走了回去,见白司玄才来寻我,他脸色有些变化,不再似我们刚刚入国相府的那般轻松。   “也许……”见他这般模样,我想了一会还是说道:“那日我应该听你的话来给国相治病”当时我只是听他说国相身体不适,以为也没什么大碍,谁曾想几日就病逝了。   “不怨你”白司玄目光看着前方,没有看我:“天意为之”他说完便抬起了脚步。   我跟在他后面,他的背影清瘦修长,我踌躇了一会儿,并没有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4   白司玄没有回白府,我要回医馆,他却不让我回去。   只是一路上他似乎与平日有些不同,变得十分谨慎。   “先随我来”穿过街上拥挤的人群,他拉着我躲在了一个巷子里。   原来,是有人跟踪我们。   我疑惑:“那些人是谁?”   他没什么表情,淡淡道“是我府中的人,他们应该,是来抓我回去的”   大抵是觉得自己知晓了什么秘密,我便有些惊讶:“白府的人,抓你做什么?”   白司玄依然很冷静的回答我:“他们想将我软禁起来”   “软禁?”我继续惊讶:“这是为何?”   白司玄一时不知该如何同我解释:“因为……因为他们” 他面上终于有了一丝情绪:“你要知道这么多做什么”   “你装病,就是为了装给这些人看?”我恍然大悟。   当初他让我帮他瞒过管家,难道他府中的人有什么问题吗?   他墨玉一般的眸子警觉的查探着周围,忽而又道:“这几日出来都有人跟着我,你同我一起时,难道一点都没察觉?”   “……”我确实一点没发现。   他忽然侧过目光,直视着我,像是有着什么打算:“你可否帮我做一件事情”   5   天上的阳光有些毒辣,我却拿着他给我的一封信,攀爬着业城境内三大高山之一的佛罗山。   我心里觉着他为何近日频繁来找我,同我走的近,无非是想让我替他做事而已,我却又上了他的当。   白司玄说佛罗山靠竹林那里有一座茅草屋,屋里有一个年逾花甲的老人,让我把信交给那位老人,顺便帮他瞧一下老人的身体状况如何。   于是,我不仅拿着封信,还背着个药箱。   穿过竹林,确实看到一间茅草屋,在一片翠绿之中异常显眼。我走近时便瞧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坐在屋前生着火,不知用火在煮些什么。   袅袅炊烟飘向上空,虽然我的脚步很轻,老人却十分敏锐的察觉到我的靠近。   “什么人?”   我的药箱掉在了地上,吞吐道:“我是来找人的”   老人的语气稍稍放松了些,他一边往火里添柴,一边道:“这里只有我一个老头子,没有你要找的人”   “我就是来找你的”我说道。   老人面露精光,低声道:“找我做什么?”   我连忙将白司玄给我的那封信拿了出来,递给他:“是白……一个姓白的,让我交给你的”   听到我这样说,老人立即站了起来,迅速的接过我手中的信,然后拆开。   过了一会儿,他看完之后将信丢入了燃烧的火堆里,又同站在原地不动的我说道:“你可以走了”   他的脾气有些古怪,说话也冷冷淡淡的。   “那个……”我踌躇不定,道:“白公子说,让我给您看看病”   老人听了眉头一拧,大抵是有些不悦,他道:“让你这小姑娘给我看病?”他的语气好像有些鄙夷:“我那徒儿没有同你说,他自己的医术都是我教他的”   我愣了愣,顿时语塞。不曾想白司玄这厮,竟又在耍我。   原来,他会医术。那他从前知道桂虛是治头疾药材也就不奇怪了。   可是……   “你这小丫头同我徒儿是什么关系?他怎么会让你来给我送信”老人突然打断了我的沉思,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粗犷,像是经过了漫长岁月的沉淀。   至于白司玄为何要我来做这件事情,或许是除了我,他找不到旁人来帮他了,不过我数次这样帮他,他却诓我至今。   实在不像个好人。 ☆、纷世(二)   1   虽然不知那在佛罗山上见到的那位老人究竟是何身份,但听他一口一个徒儿,想必同白司玄也是十分亲近的关系。   只是他自从拜托我送信之后就再没来找过我。   不知过了多少时日,隔壁的杨掌柜开始给他老母亲准备丧事。   因为他老母亲病殃殃的躺在床上劝他:“我年纪大了,本就没有多少时日,如今也经不起折腾了,还是早些准备后事罢”   他老母亲既然看开了,杨掌柜终究没再执着了,于是便匆匆开始准备丧事。   结果第二天,老母亲便去世了。   得知他母亲去世的消息,我心里不禁有些许感触,目光扫向言心和桑雨两个小姑娘。   人都会经过生老病死,现在看起来她们二人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但再过些年她们也会老去,也会死去,到那时不变的唯有我一个。   那时,我该如何呢?   2   我几日都闷在医馆等病人上门看诊。北楚近日很是热闹,一些看诊的人说是赴远大将军回朝,城中很多人都想一睹风采。   我心下便十分疑惑,记起白司玄曾同我说那只是楚巷的谣传,他父亲根本不会回来,可是现在看来,他却又像是对我说了假话。   这个人当真是不知道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   “这次大将军回朝怕是又要掀起一场风波了”医馆里几位等着看诊的人在低声讨论。   我在一旁侧耳听到了,不禁开口问道:“那是为何”   那些人抬头看我,然后叹了口气:“北楚的百姓都很爱戴赴远大将军,他也是数年不回王都一次,而这次王上召他回京只怕不只是因为重新任命这样简单”   我在他的话语中微微皱起了眉,心想,这世上的君王最怕的莫过于臣子功高盖主罢。   3   古往今来似乎每一位君王都有这样的觉悟,认为臣子功高盖主实在是一种威胁。   只是却不免替那些臣子感到悲哀,保家卫国多年,却只能换来君王的无情与猜忌。   当初孟别同他父亲便是如此,看来,这位白将军怕是也躲不过这被君王忌惮的宿命。   只不过在这战乱纷争的时代,只要上了战场,没有谁能独善其身。   当然,这普通的小老百姓,自己的日子该过的还是得过,不求功名利禄,不求飞黄腾达,只求平平安安就好。   记起上次赏赐的黄金万两,言心建议我花钱在城西盘块地,盖套宅子,我从前就有过这样的想法,如今有钱便立即办了。我将黄金分成了三份,言心,桑雨,我们各一份。她们的是用来以后出嫁的嫁妆,而我的则是被我用来圈地盖屋子了 。   自从前段时间与九彦在醉楼见到之后,他便不时就到我这医馆来,有时周吉不在的时候也会来帮忙。   “醉楼的生意这么好,你竟还有时间来我这”我看着他的背影道。   听了我的话,九彦突然转身,淡淡道:“我只是想来看看你们”   我叹了口气,准备侧身去收拣药材,他却突然扯住我的衣袖,眼神有些不自然,吞吐的说道:“三日后,我开的醉楼里会有一场鉴酒会,届时……你能不能来”   我顿了一会儿,见他这番真挚的模样,便点了点头。   我原是没想答应他的,只是这些日子他总是来医馆帮我,我这样拒绝了他的邀请,反倒不好。   权当是礼尚往来了。   4   只是三日后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去醉楼的路上路过白府却看见府外都是官兵把手,门上都贴着查封的字条,我一时有些恍然,蹙起眉拉了拉身边的言心。   言心顺着我目光看去,也有些惊讶,道:“白将军府怎么给查封了”   原来赴远大将军白回在回到王都之后便被楚王召进宫,而后便不知怎么传出其伙同部下行刺楚王而被楚王识破的罪名。   起先,百姓中没有人相信这是真的。   只是在今日看到白府被查封之后,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站在白府的外面,看着白府的人全都被收押,却独独没有看见白司玄。   阳光十分强烈的映在我的脸上,我连忙跑到白府的大门前。   “姐姐,姐姐”言心在我身后喊道。   我拉住白府中熟识的一个家丁,他被旁边的官兵拿铁铐捆着双手。   “你家公子呢?”   那个小厮哭哭啼啼的,求着饶命,旁边的官兵一把将我推开。   从醉楼回来已经是晚上了。   言心和桑雨从外面打探回来,说白府上上下下的人全赐了死药。   因为最近是楚王的生辰,不能见血,所以便没有在城门砍头,而是都赐了死药。   我一动不动的坐在凳子上,心道,怪不得这几日没有见着白司玄的人影,原来是出了这样的事情。   白将军府突然被抄,大抵与我先前的猜想脱不了干系,莫非真是楚王忌惮白回功高盖主麽? ☆、纷世(三)   1   如今白家被诛连,白司玄也丢了性命,此时,我也不再怨他当初欠钱不还的那档子事,毕竟死者为大。   念在我与他相识一场,我便烧些纸钱,最后送他一程罢。   第二日我便和言心一同出门买了些纸钱,开始在后院烧了起来。   “姐姐,这是什么”言心从我屋子里写字的桌子旁边拿起了一幅画然后将它慢慢摊开。   言心看着那幅画,眉头紧锁着,而后又瞅了瞅我,眨着眼道:“这幅画中的女子怎么这么像你啊”   我侧过头,立马走到她身边将画收了起来,淡淡道:“这是我的画,有什么可稀奇的”   言心若有所思的看着我道:“这一定不是你画的,因为你不会作画,也肯定不是袁松雪大家的画,他从不画人只画风景……”   “你别乱猜了”我打断她,然后解释道:“只是一幅画罢了,我帮别人忙,别人用来答谢我的”   言心撇了撇嘴,目光看向院子里还没烧完的纸钱,道:“你买了这么多,都快要入夜了还没烧完”   我又蹲下身,往火盆里丢了一大扎,自顾自说道:“他生前也算是个富贵公子,衣食无忧……”   2   等将那些冥币烧完,我已经很累了,回到自己的屋子,把蜡烛全部点上了。   只是顷刻,却忽然见房中的烛火熄灭了一盏,于是便走过去,准备让它重燃。   蜡烛重新点燃后,竟断断续续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我以为是言心,便转头想要叫她,却不想被人从身后用手一把捂住了口鼻。   那人从我身后转到我面前来。   他蒙着面,穿着黑色的夜行衣,一双锋利漂亮的眼睛露在外面,像是在哪里见过,十分面熟。   我挣扎着要叫出声,却见他左手做出噤声的动作。   “先别叫”他的声音低沉,在我耳旁开口。   我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便慢慢的静了下来。然后看见黑衣人用手扯下自己的面纱。然后,我瞪大了眼睛。   白司玄放开了我,然后将手中的面纱扔到桌子上,倒了杯茶,最后再坐到了凳子上,整个动作行云流水。   我惊讶的吞吞吐吐:“你……你怎么在……你不是……”   他回过头看我,面上没什么表情地道:“你应该已经知道了罢”   我猜他是说我大概已经知道白府如今被抄家的事。   “一定是知道了”他突然望着我笑了笑,却不知为何显得有些许诡异:“不然怎么会入夜之前还在烧纸钱呢?是烧给我的罢”   于是我点头道:“那你怎么会逃了出来”   他的神色突然平淡,侧头认真看了一眼我道:“谁跟你说我逃出来了?”   气氛突然闷闷的,我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用食指戳了戳他的肩膀。   只是没想到,他却突然伸出手将我的手抓住,语气怪怪的:“你烧的纸钱我已经收到了,我这下过来,是来谢你的”   我尴尬的笑了两声,他也太小瞧我了,我说道:“你还没死,吓唬谁呢?”   他的手突然一僵,然后对上我的眼睛,十分认真的说:“我不吓唬你,我若是没死,那今夜我便是朝廷的钦犯”   我怔了怔,顿时有些无言,看他还能镇定的坐在这里,便觉得他不是个寻常的人。   “你就如此信任我”我注视着他,竟然信任到可以冒着危险过来找我。   他立刻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他的回答让我有些感动,我正准备开口,却没想到他下一句又说道:“窝藏朝廷钦犯是死罪,现在我在你这里,你同我便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我就差没一头栽过去。   3   “既然如此,那你能否告诉我白将军是否犯了谋逆之罪”   他这个人一向不爱说真话,我若是不问他,他一定不会告诉我。   “你信?”白司玄反问我:“我父亲谋逆一事”   我一怔,突然不知道该怎样接话,便吞吐道:“北楚的百姓大概……都不相信罢……”   白司玄墨色眸子深不见底:“楚王忌惮权臣,我父亲不过是一个牺牲品罢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又道:“我记得你曾告诉我白将军不会回王都”这个令我很不解,不知是他父亲隐瞒了他,还是他隐瞒了我。   白司玄的眼神忽然有些不对劲,他没有回答我,提起了他父亲,他竟没有了往日的镇定。   其实对于白司玄我有太多的疑问,可是在此时我却没有办法一一问出口。   “那你现在该如何”我指了指他自己,迟疑道。   他突然愣了一下,然后无比认真的看着我:“我能如何现在我是悬赏的钦犯,不会有人收留我的,但是你不同,你有万两黄金,应该不会在乎那些钱的,加上我们相识已久,你可否收留我一段时日”   听了他的一段话,我扶额,他是对他自己太自信了,还是对我太自信了呢?   “可是我没有地方给你住”我回绝道:“况且收留乱臣贼子可是要砍头的”   他的脸色却比刚才还要好了一点,起身走到我的床边,然后指着床对我道:“我睡这里就可以了,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不行”我打断他:“那我睡在哪儿”   4   最终的结果是我让他睡在地下。   我觉得他应该十分感激我,因为如今这个世道再没了像我这样善良的人。   白天的时候我不允许他出去,连医馆内都不能走动,因为我怕他被言心和桑雨发现。   白司玄也十分理解我,白日里便整日呆在房中作画写字。   但是夜晚的时候他却穿上他那身夜行的衣服,不知道去往何地。   言心还问我为何近日我的房门白日锁的如此紧,我只是敷衍道怕什么不干净的虫蚁进了屋子。   可是有一日夜里他却没有出去,穿着一身宽松的月白色的长衫,墨发并未整齐的束起,披散肩头,身子躺在窗前的一方靠椅上,拿着一壶酒独自饮着。   我走进屋子,看他这个模样,不禁黑了脸。   “你这是做什么?”他的衣服穿的十分随意,我忍不住提醒他:“这是我的屋子,男女有别”   他对我的话似乎置若罔闻,只是不停的饮着手里拿着的酒。   于是我便走上前夺过他手里的酒壶,道:“酒是最伤身子的,喝多了会神志不清”   “给我”他伸出手,语气有些冷:“若是没有这东西,我才会神志不清”   我垂了垂眼帘,沉默不语。   我见他侧身,将放在旁边桌子上的一个罐子递给了我,眸子漆黑,却如一汪死水:“这是我父亲的骨灰,你替我葬在佛罗山的竹林里”   我怔了怔,迟疑道:“你为何不自己……”   见他这个样子,我话只说了一半。   于是我在他身旁坐下,想要说几句安慰他。   却听他自语道:“我父亲白回功高盖主,楚王早有意而除之,我一直以来不过是楚王用来威胁我父亲的筹码罢了”他的声音很低沉,富有磁性:“楚王不是个明君,却是个心狠手辣的君主。朝中每个有权势或是有兵权的人都有把柄在他手上捏着”   而他是赴远大将军的独子,自然也成为了筹码之一。   原来,楚王竟是这样逼迫他的臣子为他卖命。   “那你当初还让我去给他医治头疾,想要楚王为了药让北楚同南疆停战”我不禁疑问。   提起这件事,白司玄眼中的后悔更甚:“当初我没有想到楚王竟要除去我父亲,我只想着父亲可以领兵回朝,而后告老还乡,不曾想两国停战反而让楚王的阴谋来的更快”   白府里早有楚王安插的细作,他做一切事情都有人监视,所以他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找我,无非是想借着我的由头,做他想做的事情罢了。   “那你为何不逃呢?”我忍不住问道。   “逃?为何要逃?又要逃到哪里去?”白司玄又侧了侧身子,摆弄着自己那纯白无暇的衣袖,然后道:“楚王生信多疑,当初他登基之时便根基不稳,兵权都握着朝中将领王侯之手,他想要收回兵权,便只能除去这些人,子别……同他父亲也是因楚王疑心将臣,所以才会有那样的下场”他闭了闭眼:“你应该还记得萧歇罢,其实他原是子别父亲的部下”   萧歇我自然是记得的,他是个连自己的伤口都可以置之不理的人,由此可见此人绝非有简单的经历。   “当日我让你给楚王治头疾,其实原意就是想借这桂虚让南疆与北楚停战,然后让我父亲能有时间交出兵权”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神却十分清远明亮:“可是楚王多疑,他十分多疑,他怀疑那些部下追随我父亲多年,根本不可能心甘情愿的交出兵权”   他说到这,我忍不住插嘴:“可是无风不起浪,楚王……他总要有些理由……”   白司玄讽刺的笑了笑,那笑容竟与当初的孟别有几分相似:“楚国君主害死了那么多权臣,这样不过是为了清洗内政和外政,楚王年事已高,总要为太子想一想”   我不知道白司玄如今究竟要做些什么,我看见他将他袖中的那张纸拿了出来,那纸上写着四个字,“废楚新立” 作者有话要说:  码字不易 ☆、纷世(四)   1   我手中茶杯不自觉的掉在了地上,发出与地面清脆的撞击声。   我自然是惊讶的,不曾想过他竟有这样的想法,或许他是想替他父亲报仇,但是废楚新立,那是造反。   他竟然……想要造反。   白司玄面上的情绪不变,然后不紧不慢地对我说道:“如今,你也算知晓我的想法了,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我知道他并不是信任我,而是在威胁我   我心下有些气愤:“你……我若现在去找官兵说了没准还能讨些赏金”   白司玄苍白的脸上突然变得有些血色,他认真的看着我道:“你这是哪里的话,我自然是信你,而且我保证,不会牵连到你”   我被他噎的说不出话来,他却又夺走我手里的酒壶仰头喝了一口,凝视着我,道:“你说,我们是否在很早之前……便在哪里见过”   我一怔,对上他的目光。相视了许久,说实话,他此时的眼神仿佛像黑夜里皎洁的月光一般,我不自然的移开视线。   “在白府,我是第一次见到公子”我回道,不解他为何冒出来这句话。   他仿佛陷入了沉思,凝视我的眼睛慢慢闭了上,喃喃道:“可是确实觉得熟悉”   他应该又在胡说八道了,其目的应该是想让我念在一些情谊上,帮他办事罢了。   可是我同他有什么情谊可言,债主情谊?   “我可以帮你其他的事,但若是你真的要造反,我,我是绝不会帮你的”我坚决的开口。   白司玄没有再言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不知是否听进去了我刚刚说的话。我瞅了他两眼,然后离开了屋子。   2   我心里并不认为他有能力造反,虽然他父亲有很多部下,但是大多也都因为被诬陷谋逆而牵连致死。   不过,赴远大将军死后,楚王便急于让信任的人接任赴远将军的职位。   传言,受任的人是前国相之子,卓羽之。   我本以为卓羽之在他父亲死后便颓废了一段时间,没想到如今倒是一鸣惊人。   这不仅是我觉得奇怪,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奇怪。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对这些事感兴趣,可能是因为白司玄,每日来往医馆看病的人各种各样,其中也不乏谈论这些事的人。   卓羽之是国相之子,也甚有才华。然而他却同样是北楚公主的夫婿。   似乎各国都有明令禁止,公主的夫婿是没有任何政治仕途可言的,就算有,也不过是挂名而已。   这种命令也是防止一些驸马仗着皇亲国戚而意图不轨。   3   我告诉白司玄这些事,他却甚为平静,好似很早就知道一样。   “从之前看来,你同卓羽之的关系不错如今他接任了你父亲的职位,你竟没有一点好奇”我问他。   白司玄换上他那身黑色的夜行衣,正准备外出,听了我的疑问,他暂且停下脚步。   他转过身看着我,因为他高我很多,所以便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   于是我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继续说道:“你每晚都穿这身衣服出去,是想做什么”   他顿了一会儿,才开口:“你问的似乎有些多了”   “这可是关系到我的安全,难道我没有资格知道若是你现在不麻烦我的话那也就罢了”我决定和他说的清楚一些,若是日后被他糊弄了,不光是我,还有言心她们的安全都会受到威胁。   其实,我完全可以不理睬他,但是却总是不由自主的在帮他,这实在是……   半晌,他正了神色看我,淡淡道:“你放心”   5   其实各国的改朝换代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只是我觉得,战争很危险很残酷,我心里更希望的是安定,希望天下不再四分五裂。   我没有理由去劝白司玄放下心中的执念,我也没有资格。他若是不这样做,可能一生便就是北楚的钦犯,过着逃亡的生活,与这比起来,倒不如放手一搏。   白司玄走后,我偷偷的跟在他后面,因为是夜晚外面很黑,只有淡淡的月光照着行人,所以我跟踪他也显得方便,我是很好奇,他这些日子,都在干些什么。   我看见他拐进了一条巷子里,于是悄声跟着进了去,只是刚进去,却发现白司玄消失了。   我心下一惊,却听见有人对我说道:“小心”   我又是一惊,有个人将我护在怀里闪过,在淡淡的月光之下我瞧见有一支箭快速穿过我身旁。   我强忍着心跳抬头看着抱我救了我的人,却发现是白司玄。   “你怎么……”我蹙着眉,有些奇怪和不知所措。   “这话该是我问你罢,你怎么在这里”白司玄的声音不轻不重:“你在跟踪我”   “我没有”我突然开口,声音比刚刚大了一点:“我只是想,是想出来走走……就莫名其妙到这个地方”我胡乱解释着。   显然这个理由并不能说服他,只见他侧过头看着巷子的另一边,淡淡道:“这里有人把手,若是有陌生人闯入的话就会被一支毒箭悄无声息的结束生命”   见我惊讶的样子,他又道:“一会儿你随我去一个地方。在那里,你无论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只能当做没听见,没看到,你可清楚”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不自觉的点点头。   虽然是夜晚,他那双眸子却也依旧闪着光,他还是像刚刚那样护住我,在我耳旁轻声道:“还是青儿善解人意”说完他眼角竟然有了一丝笑意。   5   他拉着我的手穿过了那条巷子,然后进了一间密道。   我想挣脱他拉着我的手,但内心却并不反感他这样做,我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是觉得头有些痛。   “这密道,是通往哪里”我问他。   他回头瞧了我一眼,抿唇道:“卓府”   我停下脚步,张了张口:“难道……是……”   “没错”白司玄也停下来。   我震惊的看着他,断断续续道:“那样……北楚公主知道吗?”   “自然是不知的”他回道。   我眨了眨眼,静静的说道:“原来你和卓羽之每晚都在私会,北楚公主竟还不知自己的夫婿是个断袖”   白司玄似乎是怔了一下,他无语的盯着我:“让你装作没听见没看见,但并没有让你装傻”   “哦”我低声应着:“我开玩笑的”   我自然知道不是那样,我心里已经很明白白司玄和卓羽之……便是想要密谋造反。   白司玄有这样的想法,我觉得可以理解,但是卓羽之他也算是皇亲国戚,他这样做,以后至自己的妻子北楚公主于何地呢?   6   密道通往卓府卓羽之的书房,而卓羽之早已在那里等候了许久。   看到我,卓羽之很是不解,他刚想开口问白司玄,却被白司玄抢先一步开口:“我带她来的”   卓羽之应该觉得我有些面熟,上下打量了我几眼。   过了一会儿,白司玄对卓羽之说道:“没想到,王上真的将兵权交给了你”   卓羽之低眸冷笑:“他是在试探我,我在楚境边关招兵买马的事情大抵是被他察觉了”他又抬起了目光,道:“我们必须抓紧时间,我过段时间又要去边关,你父亲留下的一些人应该还在那里”   我在一旁不说话,就真如白司玄所说,我只当做自己没听见。   “如今与南疆停战,兵力大多都集中在一起,除了边关的,就只剩下伏江那边”白司玄勾起唇角,脸上表现的是我从未看过的情绪:“伏江与业城离的太远了,若是兵变的话,他们根本来不及赶到业城”这样楚宫便没有办法还击。   他们在制订计划,我总觉得这些不是我该听的,于是卓羽之便安排了可靠的下人将我待到卓府的另一间屋子。   可在我走出房门的时候,我忽然听到白司玄对卓羽之说道:“你想好怎样安排公主了麽?” ☆、纷世(五)   1   离开卓府的路上,夜色还是深沉,我走在白司玄身侧,拽了拽他的衣袖。   他侧头看向我,揣测着我的内心:“怎么?害怕了?害怕我将你卷进来?”   我被他的眼神看的有些许发麻,硬着头皮道:“自然不是”   他眼神突然变得柔和,突然道:“你且宽心,若是失败了,绝对不会牵连到你的”   我停了脚步,想了想还是抬头开口:“我想说,若是成功了,你同卓羽之,谁做君王?”   月色照着他完美的轮廓,我想要从他漆黑深邃的瞳孔里探出点什么。   他却只是笑了笑,语气漫不经心:“你觉得谁做君王好?”   没想到他又将问题丢给了我,我看了看天上明亮的月亮,然后叹了一口气,同他说道:“反正谁做君王都不重要,只要世间太平就好了”   大抵是觉得我的话有些天真,他仍旧是那番语气:“这是乱世,哪会太平,就算太平也会有人想方设法让它不太平”   我“哦”了一声,觉得他说的也有些道理,只不过逢于乱世,很多人把这个当初盼头罢了。   听他这样的语气,我又故意说道:“我算明白了,谁做君王你都不能做君王”   “为何?”他果然反问。   夜里凉风扑在我脸上,我看着他,然后认真的开口:“因为你喜欢说谎,而且你无赖”   说着,我便向前跑去,可他却在身后轻而易举的追上了我。   月色正浓,淡淡的映在我的脸上,只是我跑着跑着,却突然觉得眼前一黑。   白司玄在我身后,他顺势的接住我。   “你怎么了?”他摇了摇我的肩膀。   2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从洛城回来之后就常常这样犯病,不是头疼就是晕倒。   我醒来时刚刚天亮,白司玄见我醒了便倒了杯水递给我。   “你昨夜好好的突然晕倒了,我替你把脉却又察觉不出你为何晕倒”他说道。   我心虚地接过水,吞吐道:“我也不知是何原因”   他坐到我身边,凑的很近开口:“那你今日就歇着罢”他将手中的折扇敲了敲自己的腿,思量道:“白日里我又不能出去,实在有些无聊,你就留在屋子里陪我说说话如何?”   我正在喝水,听了他的话呛了一大口水。   忽然听见外面忽大忽小的雨声,愣了愣浅声说:“又下雨了”   外面不禁刮起了风,还打起了雷。   昨夜还是星辰月亮如厮,今日就这样大的雨,果然老天还是喜欢唬人的。   我想起了一件事情:“你上次同我说将你父亲葬在佛罗山的竹林之中,我去那里之后,又瞧见了你的师父”   那老人还是那样的犟脾气,逼问我葬的人是谁,我迫于无奈说出了这是白回将军的骨灰。   谁知老人听了,竟哭了起来,而后跪在了骨灰坛边。   我不禁开口问白司玄:“他真是你的师父?”   白司玄沉着目光,蹙了蹙好看的眉目,扯着嘴角道:“他是我的师父,与我同我父亲都十分交好,他从前是太医院的人,后来因为楚王最宠爱的三王子之死而被牵连全家,是我父亲救了他,却只救的了他一人”他抬着眼帘看我:“许是一人在山中待的太久了,所以师父的脾气有些古怪”   他的眼中异常坚定,又道:“等我成功之后,我便会将父亲接出来,重新给他修一个陵墓”   4   我后来才知道,其实北楚的百姓早已经对北楚王室十分埋怨。   楚王并不是什么明君,年轻时便曾经只顾自己的享乐而不治理洪灾。况且楚王冤死了赴远大将军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   所以,若是真的可以得到这北楚的天下,也不用担心民心会有所动荡。   终于到了那一天,业城乱成一锅粥,轰隆的雷声伴随天上落下数不清的雨滴,一切就仿佛当初的蜀国一般,似乎昭示着它的命运。   这是一国的灭亡麽,还是……   北楚发生政变,其他国家必定会找些乱子,乘着此次可以占些好处,所以楚王顾此失彼。   白司玄和卓羽之一同在军中,我已经有几日没有瞧见他了。   想起那一日见他面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说的话:“你将我最爱喝的那壶酒放在门前,我若成功了,必定会回来饮一口的”   楚王一听说卓羽之在边关谋反,便立即查封了卓府,将公主接到了王宫,他其实是没有想到,有公主在,卓羽之竟也会如此绝情。   白司玄还同我说过,其实他和孟别一样,不是他们背叛了君主,而是君主抛弃了他们。   他脸上的无奈我看在眼里,或许本就该如此,君主无情,臣子又何须有义。   5   只是却没有想到会这样快,卓羽之兵临城下,传言楚王不堪受辱在承和宫自尽,昔日太子成乾则是被软禁,生死未知。   一夜之间,北楚异主。   这些事本和我没多大关系,却因为白司玄,我便总是牵扯不出来。   卓羽之成为楚王没多久,白司玄便恢复了原来的身份,不必再隐姓埋名,还被卓羽之封为了浔南君。   他将我准备的酒倒入酒杯之中,慢条斯理的饮了下去,之后用深邃的难以捉摸的目光看着我,道:“你可愿同我一起去浔南”   我怔了一怔,以为他在开玩笑,不禁尴尬的笑道:“我为何要同你一起去”   他眼中的光芒瞬间而落,抬起手将我额前垂下的一缕发别到耳后,轻轻道:“若你不同我去,那我便不做这个浔南君了”   我感觉到他手指触到我耳边那冰凉的温度。   我的身体忽然有些僵硬,然而还是突然抬起手打开了他触上我耳边的手指。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意识过来之后脸色便冷了冷,语气也十分冷淡,起身道:“你现在已经不是悬赏的钦犯了,也应该不需要我的收留了,你走罢”   白司玄听了我的话默了半晌,仍旧动也不动,伸出手掌握着酒杯,抿了抿唇,然后侧头看了看窗外,声音温和清明:“如今外面正在下雨,你怎么能赶我走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开启下一卷喽 ☆、决绝(一)   1   他大抵是同我开玩笑的罢。   他一向不喜欢说真话,却喜欢捉弄旁人。   不过方才他说出那段话的时候,眼中的情绪竟会让我瞬间失神。   看着窗外的雨,我捂上心口,仿佛这里曾经有一个人,一个在内心深处的人。   但是我却想不起来那个人是谁。   仿佛只要每次拼命想要记起那个人的时候,记忆里零碎的,不能拼合的片段就会侵蚀我的大脑,让我头疼,让我不再清醒。   于是后来,我便不去想。   白司玄给他父亲在佛罗山修建了陵墓。   在佛罗山的竹林里,我又见着了他的师父,原来那老人的真名叫杨泓 。   白司玄想让他搬离竹林,他却拒绝了他,说是自己已经习惯了佛罗山,不适合再去其他的地方生活,而且他年纪大了,也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若是有朝一日死了,他也希望能够葬在这里。   老人还说佛罗山的天涯柱上有一句超度亡灵的话,夕阳西下,有人会生,有人会死。有人会回来,有人会离开……   桑雨告诉我楚宫派人传来消息,因为我曾经治好了前朝君主的头疾,所以卓羽之要召我进宫,说是要我替王后治病,他的王后,想必就是那个前朝的北楚公主罢。   宫中御医何其多,为何偏选中了我这个民间大夫   但这毕竟是北楚君主的命令,所以我不得不从。   我从前便说过,北楚的王宫和蜀国的王宫没有什么差别,且不说它的华丽,只谈起感觉,都只是冰冷的,没有生机。   我在蜀宫之中便时常感叹,身处高墙之内,与世隔绝,冷如冰窖,绝情否爱,生杀不由命。   2   心里很好奇这个北楚王后,卓羽之的妻子,前朝北楚的公主。   但当我见到她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我想起了那日在卓府中看到的那个侍弄花草的女子,原来就是她。   原来,她便是北楚公主成楚惜。   今日再次见到她,我本以为她即是王后,必定是盛装华服,即使病弱也应是如此的。   但当我踏进芬霜宫的时候,不禁叹息,她身着白色的衣衫,面上毫无血色,实在不像一个活生生的人。只是她虽然病重,那张脸却是十分美丽的。   我从前听过一句话,世人皆道:北楚第一美人,乃敬王之幼女也,楚惜者,容貌绝伦。   今日一见,虽不施粉黛,却依旧令人惊叹。   “你是,宫中新找来的神医”成楚惜的目光由窗边落在了我身上,声音听起来没什么精神:“竟是个女子”   我轻扯着嘴角,行礼道:“民女是陛下宣进宫来给王后治病的”   她听了我的话倏然沉默,半晌:“他让你来的,来干什么”她顿了顿:“来给我下药来害死我吗?”   她一连串的反问说的让我不明就里,虽然说话的语气十分平静。   她虽这样说,却也没有为难我,只说了自己很累,让我明日再来,于是我只好在宫中住了几日。   再去芬霜宫的时候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反正是来治病的,又不是来害人的。   成楚惜的气色比我上次看见她要好了些,但她却仍是穿着那件白色的衣衫,一点儿也不像王后。   这次她没有像上次那样说那些话,只是安静的让我把完脉。   但是此时卓羽之却过来了,他身着君王的华服,俊美的容颜露出的是不可侵犯的神情。与我以前看见过的他不甚相同。我那日听白司玄说道卓羽之父亲国相的死因,原来竟是知道了卓羽之想要谋反而被气急攻心死去的。这也怪不得在去国相府的时候,他那样痛苦自责。   他让我起身,墨色的瞳孔深不见底,他问我:“王后的病怎么样了”声音没有温度,话语是关心,但是却听不出来是关心。   “王后患有严重的心疾,时间很久了,便不是容易医治的”我垂下眼帘回道。   他抿了抿薄唇,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好像是不敢看她,只是对我道:“可有性命之忧”   “这……”其实这是不好说的,全要看成楚惜自己了,若她自己总是与自己为难......   她似乎毫不在意自己的病,自从刚刚卓羽之进来,她都没有看过他一眼。   “你能治好王后,孤会给你赏赐的”他说完便离去了,我却没反应过来。   我瞥见身旁的成楚惜不屑地扯着嘴角,她仰起头,我看见两行清泪从她眼角滑落。   3   她一直穿着白衣,从我看见她开始,我以为她是喜欢白色,却又感觉不尽然。   “王后,民女给您开的汤药,您一定要喝”我看着她又将那碗已经熬好的药不闻不问。   “本宫不想喝”她看向身旁的婢女,命令道:“拿去倒了吧”   婢女有些为难的看着我,我想了想,走到成楚惜的身边,跪了下来,道:“王后既然不想喝药,那便不喝,只是民女希望王后能饶了民女一命”   她抬眸,微蹙着眉打量着我,然后移开目光像是没有多少力气的开口:“你这是做什么,本宫何时要你的性命”   “民女是奉陛下的旨意为王后治病,若是王后的病不见起色,陛下当然不会饶了民女”我微微颤抖着声音,低着头。   我这样说,只是想让她能配合我把药喝下去,况且,我倒是真的不清楚我若是治不好她的病,卓羽之会不会迁怒与我。   听了我的一番话,成楚惜反而讽刺的笑了起来,面上却如同冰冷的雪霜,她自语道:“他根本不在意,你们却都相信”   我的额头渗出细汗,抬眼看了看她。我感觉的到,她恨他,非常恨。   我想,这些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会如此,他是乱臣贼子,背叛了国家害死了她的亲人,她怎么可能会原谅,就算是夫妻,也同样是血海深仇的敌人。   这只是我猜测的,事实真相不得而知。   4   白司玄时常进宫和卓羽之下棋,他有时却也会抽出时间来见我,虽然我并不怎么想要看见他。   “王后的病如何?”他竟是不经意提到成楚惜。   我脸上无奈的神情被他看在眼里,白司玄的手撑在桌上,看着我的眼睛:“究竟怎么样了?”   我坐了下来,皱眉摇了摇头。   白司玄的眼神一凛,问道:“难道成楚惜真的会死”   我倒了杯茶灌进口中,开口:“我看的出来,她并不想活下去”   既然那样绝望,我想我是不是该成全她,即便是强求,她也活不了多久。   “你不妨和我说说卓羽之以前的事罢,你既然与他自幼相识,必然也了解他”我想了想说道。   白司玄说,卓羽之与成楚惜是青梅竹马,我想,若是青梅竹马那自幼便应有着深厚的情谊,只是如今却变成了这样。   我日日去芬霜宫看着成楚惜用药,尽管我知道她并不想喝。   “即便你用尽天下最好的药,也依然救不了我”她淡淡开口,眼里是不容侵犯的高贵。   我怔怔的看着她,镇定的说:“没试,又如何知道”   她突然笑了,那笑容我从未在她脸上见过,不同于以前讽刺的笑容,她只是颇为无奈,美丽的眸子好似流转着从前的回忆。   “我与你相识也有些时日了”成楚惜将目光移到我身上:“我曾经见过你,你是给父王治病的那个女大夫”   我的手触了触身旁有些冰凉的柱子,原来她从前见过我。   我看到她挣扎着站了起来,走到窗边,嗅着窗外微雨的清爽气息,垂下眸抚着自己的衣角,淡淡地开口:“你可知道我为何要日日穿着白色的衣衫”   这也是我一直疑惑的,我在她的目光之下慢慢地摇头。   她不再看我,我却瞧见她眼神里满是凄楚:“那日,他兵临城下,逼我父王自尽,灭了我的家族,毁了我的国”   我明白了,她一直穿着白色是在祭奠,作为一国王后却在祭奠前朝君主。 作者有话要说:  一次多更新几章,好想快点把写完 ☆、决绝(二)   1   我在楚宫待了也有些时日了,只是总在夜晚的时候内心会觉得非常寒冷。   月光总是明亮的洒在每一座宫殿的顶端,我住的那个地方是楚宫的一个宫院,四周是不高的围墙。我坐在外面一直凝视着月亮,好似那里有一个人,一个令我憧憬向往的人。   “如此良辰美景,青儿可否陪我喝一杯”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的声音,但是我知道那个人是谁。   他从墙上跳下来,身上貌似穿的是一件月白色的锦袍,手里握着一个不大的酒壶,绑在额前的,纹着暗纹的玄青色额带在他跳下墙的一瞬间不小心散开落在了地上,只不过他并没有在意,而是径直朝我走来。   他这个模样,倒是有些像官僚世家的风流公子。   看见他之后,我的目光沉了沉,语气不轻不重道:“这是楚宫,既已是夜晚,你怎能随意进出”   白司玄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轻巧修长。他轻轻的勾起唇角,将酒壶递给我,答非所问:“我在护墙之上待了许久,你却没发现我”他的声音十分清明温柔:“同样在那看着你许久,你却一直在看月亮”   他拿着酒壶的手一直停在空中,我却没有想接的意愿。   我默默地站了起来,没什么表情的对他道:“不早了,我要休息了”   我刚准备转身离开,他却依旧像往常一样立即拉住我的手腕,低声道:“你近日好似……不太想要看见我”   我背对着他,看似平静,却又十分不平静。   “我来,是想同你说,王上要我去浔南的事,我已经求他收回成命了”他的声音依旧低低的,但我却听的极为清楚。   他为何不去浔南有一块封地总好过在王都懒散无事。   “浔南地处偏远,在那待着可就喝不到这么好的酒了”他抬起手,摇了摇手中的酒瓶而后静默了半晌又道:“若是你想出宫就同我说”   他说完之后便没了声响,我慢慢转过身却发现他已经越墙走了,我站在原地许久,竟然有些手足无措,他来的这样无声无息,去的时候也这样无声无息。想了一会,我叹了口气,走到墙边的地上捡起他方才遗失的额带。   2   我其实并不想这样快就离开楚宫,因为每当我去芬霜宫的时候,瞧见成楚惜的神色我就在想,也许我能够救她。   她一日比一日消瘦,之后每天就只能饮些水,连汤药喝了都会呕吐出来。   有一日她甚至咳出了血,无力的躺在床沿,脸色惨白。   她有气无力地唤道身旁的侍女:“冼儿……快……帮我传叶大人”   那名叫冼儿的侍女有些为难的站在一旁,带着些哭腔地说道:“娘娘,王上他……不允许任何人来探望您,特别是……叶大人”   侍女说完之后,成楚惜突然的扬起唇角,面上是讽刺的笑容:“他还是这样,他……”她的话语断断续续,没什么力气,只是在不停的咳嗽。   我拿着手绢给成楚惜擦掉唇边的血迹,顺便查看了她的脉搏,但是听了她和侍女的话我一时间竟疑惑了起来。   后来,我问道那侍女:“这叶大人是否是御医院的大夫”   侍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只是低声答道:“不是,王上……不允许我们谈论这些事”   3   或许这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我不时回想起成楚惜的那句话,她看似绝望的神情,苍白的面色:“他其实毫不在意,你们却都相信”   他真的是毫不在意吗?   听闻卓羽之在还在国相府之时便有许多美姬作伴,花名在外,与公主虽是青梅竹马却并无多少情意。   而且卓羽之称王之后便把那些美姬也都带了进宫,封妃赐嫔。我在宫中待着的那些时日,不时也会见到那些妃嫔,看见她们的那一刻心里却都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她们都不如成楚惜美丽。   虽然美貌并不是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的理由,但是我实在想不出为什么卓羽之不喜欢成楚惜。   我把在宫中听到的传言和成楚惜同我说的连在了一起,便只是知晓了大致的来龙去脉。   4   她曾是北楚最骄傲的公主,王后所出,身份尊贵。   那时候卓羽之随太子伴读,第一次遇见她时,她大约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罢。   那时她还是个小姑娘,他捡起她落在地下的步摇,然后温柔地将步摇插到她的发间。   他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道:“这步摇太过华丽,不适合你这样的小姑娘”   她的一张小脸红扑扑地,有些心虚地低下头:“这是母后的,她说父王最喜欢她戴这个”她向来行事娇纵,若是旁人这样说她,她一定不会如此回答。只是她心里有些失望,其实她想说,这是我故意落下的,只是为了找机会同你说话。   当成楚惜同我说起这一段往事的时候,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好像这并不是如她所说的怎样令人怀念的记忆,我没有想到她从前对卓羽之的感情竟是如此。   她有时对我说起关于她的故事,在那没有任何情绪的话语中却听出了淡淡的无奈,她曾说,她很后悔。   我静默了半晌,心里有些疑问,迟疑的说道:“王后.....为何会同我说起这个”   她淡然一笑,眼睛看向别处,道:“这些话,我不知道自己藏在心里有多久”她忽然转头看我:“我还听侍女说你有起死回生之术”   我微微低下头,不自然的回道:“这……只是坊间的传闻”   以前言心为了让医馆有些名气,便总是在楚巷中散播夸张的言论,虽然另人重生是事实,但是这却不值得宣扬。   没想到成楚昔竟然也听说过。   5   从前的她高傲任性,宫中的人几乎都为她马首是瞻。她是嫡公主,相貌又是北楚绝色,各国早有求亲的人,她却一一让王上回绝,她想,她只会嫁给自己喜欢的那个人。   但是这一切所想的不过是一场梦罢了,可以被人狠狠的击碎。   她说,卓羽之每次进宫与太子读书的时候,她总会偷偷的跑去东宫,为此常常遭受母后的责备,但她也不在意。   有一日太子狩猎,她得知卓羽之也去,便一直央求太子也带着她,她不会骑马却硬要逞能,后来就是因为她摔下马摔了重伤,便不得不取消了那次的狩猎。   她曾偷偷听见卓羽之对太子成乾说:“公主实在太过任性”   为此,她哭了整整一宿,只因心爱之人说了一句自己的不是。   6   如今的她与过往的那个成楚惜似乎是两个人,没有了从前的娇纵,从前的身份,甚至包括对卓羽之从前那样深深的爱意。   这俨然是他一手造成的,卓羽之废了前朝君主,自己坐上了王位,他拥有了一切,却独独失去了她,无论他在不在意,她应该永远都不会再原谅他。   白司玄想带我离开楚宫,他好像不太希望我能够去救成楚惜。   “我并非不让你医治王后,而是对于王后你其实无能为力的”他向我解释他的理由,却让我更加疑惑 。   我陷入了沉思,突然想起了成楚惜曾说过的叶大人,于是便向白司玄问到他是否清楚这个人。   他听了实在有些惊讶,对我道:“莫不是叶焕”   我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于是又问道:“叶焕是谁”   白司玄垂着眼眨了两下:“前朝太傅之子,如今他虽表面上臣服于羽之,手中却握有一些前朝的旧部”   “那……他与成楚惜有何关联……”   7   未曾想到这叶焕在不久之后竟用手中的前朝旧部偷袭了北楚的晋安城。   叶焕曾去找过白司玄,他想要见成楚惜一面 ,可是卓羽之却不允许他去探望她。   不知为何,我竟然觉得卓羽之所有举动都仿佛是在逼着叶焕走这一步,或许直至今日,都如成楚惜所说,卓羽之其实从不在意她,而是一直在利用她。   当初,王宫里的人都清楚她对他的情谊,可他却从来视而不见,别人都也只当她娇蛮,任性,一厢情愿才不得卓羽之的喜欢。   可她到底是公主,尊贵的身份摆在那里,卓羽之是国相之子,只要她向王上要一道旨意,她便可以如愿嫁给他,可是她却是想让卓羽之是因为喜欢她而娶她。   她因任性骑马被摔伤之后被王上禁足两个月,在这两个月里她学习刺绣,日夜坚持绣了一个香囊,想要送给他。   她满心欢喜地跑去见他,看见了桃花树下他修长的身影,她刚要张口叫他,却看见一个女子拿着一本书走近他,她看见卓羽之对那女子的笑容,心底却是一阵疼痛。   那女子是她的庶姐,成婀。   “那成婀不过是一个卑贱宫女所生的女儿,你以为羽之会倾心于她”耳边传来太子哥哥的声音,他安慰她道。   “她再如何说也是我的姐姐,也是一位公主”成楚昔的目光落在远处那两人的身上,她永远不会忘记,卓羽之维护成婀的时候,他看着自己,那眼神没有欢喜,只有厌恶。   明明一开始,不是这样的。   他对她说:这步摇太过华丽,不适合你这样的小姑娘。   他对她说:若是你有机会出宫,我会带你去这外界看看。   而这一切,却不过只是她一人的盼望。 作者有话要说:  新一卷的故事,有些虐,慎入 ☆、决绝(三)   1   最初让她注意到那个庶姐,是因为一件舞衣。   “公主,您一直想让王上赐给您的羽华舞衣,今日被王上赏给了成婀公主”婢女有些害怕的同她说起这件事,担心她会因此恼怒。   “成婀是谁”成楚惜蹙起了眉,那件羽华舞衣是别国进献的珍品,父王明明就已经答应了是要赏给她的,她还想着可以穿上这件舞衣在他面前舞一曲。   “公主殿下您也许不清楚,她是一个婢女受陛下临幸所生”虽然北楚的嫡公主只有她一个,但是其他的庶出却有不少,她以前眼高于顶,根本不在乎自己有多少个庶出的姐姐。   为了羽华舞衣,她前去楚王面前闹了一场,但是一向疼爱她的楚王却在此时训斥她无理取闹。   所以,她决定去会一会这个姐姐。   2   原本,她并没有想把成婀怎样,毕竟她也是北楚的公主,可是她前去找成婀的时候却看见成婀在湖边读书,而站在她一旁的那个人,却是自己爱慕的人。   她一时间眼眶竟有些湿润,连忙走到他们身边。   两人看见她,卓羽之没有什么表情,方才眼里的笑意也没有了。而成婀却满脸的惊讶,可见虽然她从前不识得成婀,成婀却十分的认识她。   她先是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姐姐,看上去真是十分温柔如水的女子。   “参见公主”卓羽之淡淡的说道。   成婀在一旁手足无措,她好像有些害怕成楚惜,于是她拽了拽卓羽之的衣袖。   这一幕被成楚惜看在眼里,她当即就恼怒起来,抬起手就扇了成婀一巴掌。不只是身旁的侍女,连成楚惜自己都十分惊讶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激动。   卓羽之震惊的看着她,眼里突然充满了厌恶。他急忙护着成婀,然后抬手轻轻的抚上她脸上的红印。   看着他的举动,成楚惜从来没觉得自己会如此心痛,但她此时只能说出恶毒的话语:“你这个贱婢,怎么能抢我的东西”她说的不只是那件羽华舞衣,还有,卓羽之。   “够了”卓羽之第一次在她面前这样激动,他厌恶的眼神停在她身上,一字一句的对她说道:“成婀是你姐姐,即便你是嫡公主,也不能这样侮辱她”   她的眼泪在那一瞬间滑落,卓羽之护着成婀,离开了湖边,而她瘫坐在地上,湖边的微风不停地拂过她的面颊,她从来没有这样的难受。   可是,她对卓羽之的爱意不仅没有因此消散,反而更甚,就如同饮了一种□□,不知何时才能解毒。   3   这些只是从前的事,如今她对卓羽之早已没了当初的迷恋。   卓羽之很少来到芬霜殿,他现在已经是北楚的君主,而成楚惜却像是一个被废黜的王后,被幽禁在这里。   她从没有自由,如今又病重。和我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也常常同我说些心里话,她告诉我她很想出去走走,看看宫外的样子。从前在国相府的时候,她也是一样待在府中没有自由,如今她唯一的愿望就是可以去宫外看看。   这不是我所能决定的,但是她这个样子,也许出宫可能会使他的病情有所好转。   我没有办法去求卓羽之,于是只能去同白司玄说。   “她是前朝公主,卓羽之完全可以休了她,可是他却没有这样做”白司玄云淡风轻的说道。   而我只是无奈的笑了笑,却又这样想:“或许,他只是为了稳住民心,和当局还不支持他的一些大臣罢了”   白司玄默然,过了半晌,他才道:“我们都很难知晓他人心中所想,又岂能擅自猜测”   我垂眸,淡淡道:“那你是否能帮我去同他说,这样长的时间,这件事是我所知道的她唯一期盼”   4   当日夜里,卓羽之身旁的宦侍传话,说卓羽之要见我,我在想是否是因为我让白司玄和他说同意成楚惜出宫的事。   我奉旨前去的时候,发现白司玄也在宣义宫。   “是她想要出宫是吗?”卓羽之的目光停在我身上。   我愣了一瞬,才恍然明白他是在同我说话,我看了白司玄一眼,然后低头对卓羽之道:“是……是民女,民女觉得出宫散散心对王后的病也有好处”   卓羽之闭了闭眼,面上十分平静,让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孤应了”他突然开口,然后睁开眼看着我:“你过几日陪王后出宫罢,就去业城的佛罗寺,顺便也可以替她祈福”   5   我心中有些意外,然后由意外转为了欣喜,于是连忙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成楚惜。   她坐在窗前,听了之后脸色忽然好了很多,面上竟也开始有了一些笑容。   直到我伴她出宫的时候,她的脸上更是出现了少有的红润。   佛罗山上,我看见她在寺中闭眼祈福,我问她所求何物,她却只是无奈的摇头,对我道:“青邪姑娘可曾有过这样经历,明明自己很恨一个人,却又不可自制的去爱他”   我一怔,反应过来她所说的经历正是她自己的。可是我这些年来,前尘如纸,有哪里会有这样的经历。   我没有作答。   她也倏然沉默,额前的发丝被风吹的有些凌乱,然后她抬头看我道:“我有时候会想,若是当初我没有嫁给他,现在是否一切都会不一样”   她纵然心中万分折磨,却也回不到最初可以选择的时候。   6   后来车架启程回宫,成楚惜却晕倒了在了马车中,身旁的两个婢女都焦急的手足无措。可是却在此时,马车外传来了打斗声。   我拉开马车的布帘,探头出去,却见一支箭险些从我脸颊划过,我一时心惊了起来。   忽然马车前驾车的人似乎换一个,将马架的飞快,成楚惜在这马车的颠簸之下醒来,然后不停地咳嗽。   “你是谁放我们下来”我朝外面的人吼道。   可是架马车的人却像没有听到一般,依旧架的飞快。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我又探出头,发现马车四周似乎都被围了起来。   不一会儿我竟然听到了卓羽之的声音。   “叶焕,你想干什么?”他的声音十分冰冷,带着狠厉。   原来劫走马车的人便是那个叶焕,卓羽之此时带着人将他重重围住。   “卓羽之,今日我们来做个交易”叶焕的声音有坚定,也带着愤怒。   卓羽之本来面上没什么表情,却在接下来嗤笑一声,道:“孤同你没什么交易可言,你带人劫走孤的王后,孤今日一定不会让你活着离开”   叶焕听了卓羽之的话,也笑了起来,接下来的话似乎是用尽了力气吼出来的:“她是北楚的公主,不是你的王后,你这个乱臣贼子有什么资格将她绑在你身边”   我在马车里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恍然明白了叶焕对成楚惜有情。而我身旁的成楚惜慢慢的睁开眼,眼泪不停地顺着眼眶流了下来。   “替我……”她突然拉住我的衣袖慢慢开口,声音很轻:“对叶焕说,让他赶快离开”   我有些无奈,然后只能出了马车,看着此时水火相对的两人,知道叶焕此时全身而退已是不大可能,于是我便只有镇定的对卓羽之说道:“王上,王后她……她晕倒了”   卓羽之的神色明显一僵,而叶焕则马上冲进了马车内。   我怔怔的看着此时的卓羽之,而后见他对身旁的人道:“将叶焕押起来,回宫”   7   叶焕的部下占领了晋安城,如今他又落在了卓羽之的手中。这样看,又不知会发生怎样的事端。   卓羽之将叶焕关在离芬霜宫最远的坠许殿里,他去见他的时候便想,是否可以不费一兵一卒便把晋安城重新拿到手。   “从前你我二人做太子成乾的伴读时,他最将你当为他的知己,可谁能想到,你却是这样背叛他的”叶焕冷笑着看着面前这个已经是君主的人。   卓羽之此时也不恼,他准备了两坛子酒放在桌上,倒了杯给他,却没有倒给自己。   “既然子焕还记得从前的事,就该明白,从前的北楚公主成楚惜便是我的妻子”卓羽之云淡风轻地说道:“即便你曾是那样爱慕她,也该清楚自己如今的身份”   叶焕用锋利的眼神与卓羽之对视,然后他拿起面前的那杯酒一饮而尽,质问道:“你一直都在折磨她,爱她的人是我,而你,从不曾怜惜过她”   卓羽之的眉头在他的话说完之后皱了皱,他站了起来,背过身。   叶焕也站了起来,他将手中的酒杯摔在了地下,杯子与地面的撞击声立刻回响在整个大殿。   “我可以将晋安城给你,不过你必须答应我一个要求”叶焕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卓羽之,眼底一片坚定:“你必须将惜儿还给我”   “惜儿”卓羽之本来觉得只要他答应放弃晋安城,他们之间还是有话可谈的,不过此时他却蹙着眉对上叶焕的眼睛,嗤笑一声道:“其它的条件都可以考虑,但是成楚惜你想都不要想”   似乎早都料到他会如此说,叶焕也扯着嘴角,面带嘲讽:“你既然不爱她,为何不肯让我带她走”   “因为她是我的”卓羽之脱口而出,甚至让他自己也有些吃惊,他不自觉的动了动眉,忍着心底的烦躁继续道:“不论我爱不爱她,她都只能是我的王后,你,有什么资格可以同我争”   显然这样霸道的说辞并不能说服叶焕,他越加觉得的卓羽之的自负与偏执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他勉强使自己镇定下来,呼出一口气之后淡淡道:“从前,你是仗着她爱你,如今你是仗着你的权势,但今后,无论你有多大的权势,都不可能再挽回她的心了。”   叶焕所说的确是实话,成楚昔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北楚公主,为了所爱之人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   卓羽之怔在原地,他眯着眼似乎思索良久。   8   夜晚,他来到芬霜殿,殿里没有一点灯火,他支走了宫女,独自一人踏足这冰冷的大殿,记忆中,他似乎很少来这里,他不愿与那个人多话,因为他怕多说一句自己便会恼怒。   他手里握着烛台,慢慢的走到她的床边,用微弱的火光映照着她绝美的容颜。   “惜儿”卓羽之在心中唤道。今日听叶焕这样叫她,他才意识到他原来从来都没有这样亲密的唤过她的名字。   他忽然抑制不住地用双手亲抚着她的额头,深不见底的眼里无比温柔。   “你是不是很恨我”他轻声的说道,怕将她吵醒。   只见身侧的人儿猛的抓住他的手臂,喃喃道:“为什么要这样不爱我就要折磨我”他被她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却见她接下来突然没了声响,便知道她是在梦呓,她是梦到自己了吗?梦到自己什么了对她的无情吗?   她又开始不停的断断续续的呢喃:“羽之哥哥……我没有害死姐姐……你信我……羽之哥哥……”她似乎是在梦里哭了,就像当初她抱着他拼命的向他解释一样。   他忽然记起从前她总是跟在他身后这样叫他,那是多早之前的事了,此时他为何如此怀念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卷一次性更完!!! ☆、决绝(四)   1   他不知道她内心曾经的煎熬,就如同此时她在他身旁梦呓一般,他无法知晓她究竟做了一个什么样的噩梦,让她如此害怕。   他缓缓起身,魂不守舍的离开了芬霜殿,在出殿门的那一刻,他仰头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露出淡淡的,自嘲的表情。   或许,他是在想一直以来做的事情,是否真的是他想要的。   “即便你不肯娶我,我也一定要嫁给你”他忆起从前的楚惜,扬起美丽高傲的脸庞,用灵动的眼神凝视着他:“因为羽之哥哥,是惜儿一直以来爱慕的人”   那是她第一次向他表达自己的心意,他当时听了只是一愣,觉得不过只是她的玩笑之词罢了。   “只是楚惜,如今,你还是如从前那般的心境吗?”卓羽之注视着天的明月,他喃喃自语,仿佛那一轮明月上有她的脸旁,像当初那般对他微笑。   2   我从楚宫回到了医馆,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医馆并没有再接待过病者,周吉也吵着早早的领了工钱回家。   我一进内堂,便看见桑雨坐在桌子旁,拿着算盘,还有账本,不知在算些什么。   我咳了一声,她立即转过头,愣了片刻,而后才是一脸欣喜:“青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我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道:“这段时间我不在,你们过的如何”我侧头看了看四周:“言心呢?”   桑雨的神色一僵,眼神不自然的看着我道:“她……”   看着桑雨这副样子我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拿起了桌上的一杯茶喝了起来问道:“她怎么了”   桑雨咬了咬嘴唇,缓缓道:“她快要成亲了,所以……”   我刚刚喝进口的茶喷了出来:“什么”   3   “你没事吧,青姐姐”桑雨不停的拍着我的背。   我摆摆手咳了两下,镇定的坐下来道:“没事,只是茶太烫了”   不知道这段时间我不在她们究竟干了些什么事,言心竟然要成亲了。   “要娶言姐姐的人是业城十分有名的商户家的公子”桑雨向我解释:“好像是姓梁”   听了桑雨说的这些,我有些茫然:“言心如今在何处”   桑雨眨了眨眼睛,低声道:“我也不知,她已经有几日没回来了,她要成亲的事还是昨日梁公子的家丁上门送彩礼的时候我才知晓的”   难怪刚刚她拿着算盘不知在算些什么。   对于言心要嫁人这件事,我认为还是先将她的人找到再做打算,看她是否是真是要嫁给那位梁公子。   我第二日还要回到楚宫,却也没有时间去找她。   于是我当即准备去醉楼看看,若是言心不在,我便可以去拜托九彦找她。   等我到了醉楼的时候,九彦看不禁有些欣喜,开口:“阿邪,你回来了”   我点了点头,淡淡的“嗯”了一声,道:“回医馆收拾一些东西”   他却也直接点明了我的来意:“你可是来寻言心的?”   我立即的抬头:“你知道她在何处我听闻这丫头最近竟要成亲了”原来她真的在九彦这里。   九彦无奈的笑了笑:“那不是她所想的,前些日子她来醉楼的时候闯了祸,惹了城中梁家的公子,没想到那梁家公子如今竟强要她做妾”   原来竟是如此,看了我不在的这些时日言心真是三天两头跑醉楼里来。   “她如今在这里”我问道。   我刚刚说完,便听到不远处的声音:“姐姐……”   我侧过身,看见言心低着头朝我走来。   我叹了口气,将她的手抓着准备带她离开醉楼。   “我不回去”她有些激动的挣脱。   我一惊,蹙眉瞥向九彦。   九彦也不明所以,于是他对言心说:“你同你姐姐先回去,我会帮你解决这件事的”   言心似乎十分听九彦的话,她稍微缓和了一些,乖乖的跟我回了医馆。   我第二日还要去楚宫,言心这件事我却也不着急,因为在王都想要强行纳女子为妾可是犯了国法的。   既然九彦说会帮忙解决,那我便信他一次。   4   只是次日在楚宫去御医院的路上遇见了白司玄,他无事总是会进宫与卓羽之对弈下棋,只是今天却看见他身旁跟着一位女子。   我看了一眼之后微微的侧开目光,装作没有看到他。   “青儿”在我躲开他的目光之后他连忙追上来拉住我:“你宫外的事可办好了”   他此时的眼神分外澄澈,仿佛能透到人心里去。   我看着他拉着我的手,默然道:“你快松开我罢,我还有要事”   他却没有松开,只是瞧了一眼身旁十分疑惑的那位女子,道:“芊与,你先走罢”   那女子,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用平淡的目光打量着我,然后对白司玄说道:“这位姑娘莫不是你心仪之人”她的声音十分温柔,却带着一点不甘心的语气。   听到她的话,我突然一怔。我想,或许这眼前的女子应该就是这段时日宫中传言说王上会给白司玄赐婚的那个沈尚书的女儿。   白司玄垂了垂眸,然后一把将我拉到他的怀中,扬着嘴角,露出狡黠的笑容:“那是自然”   我靠在他的怀里,顿时思绪万千,却又无法挣脱。   “这样说来,也是因为她所以你才求王上收回你我的婚约”沈芊与蹙着眉将目光转到了我身上,带着说不明的意味。   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自己十分无辜,我的确什么都不太清楚,却要无端遭受这种怨恨。   沈芊与走后,我用十分愤懑的眼神看着白司玄。   可他却不以为然,依旧保持着面上的笑容,用手摸了摸我的头,道:“放宽心,我不会娶她的”   我收起愤懑的眼神,然后面无表情的打掉他的手,道:“你不想娶她,是你自己的事,可是你不能这样让她怨我”我感到很无奈,他竟然拿我当挡箭牌。   白司玄面上的笑容没有了,目光也冷了下来,他看着我道:“我说的话,你是一直装作没听到,或是没听懂”   我皱了皱眉心,瞧着他此时的模样,却哑口无言。   他似乎是有些生气了,转身离开,留给我一个背影。我站在原地,竟然一时忘了我刚刚要去干什么要事。   5   来到了御医院亲自查看了药材,然后带到了芬霜宫。   只是我照顾成楚惜这样长的时间,她的病情并未有什么好转。   自从上次叶焕被卓羽之幽禁在了宫中之后,成楚惜便会每日都问我叶焕的状况,其实我不太清楚如今叶焕怎么样了,但我还是告诉成楚惜他是平安的。   “以他的性格,他是不会放过叶焕的,就跟当初对我王兄,对我父王那样”她喃喃自语:“都怨我,若我当初不执意嫁给他,坏了他的仕途。若是成婀没有死……”   她有些激动的坐起来,胸口剧烈的起伏着:“都怨我,都是我一人的错,我不该还活着”   她哭了出来,我自见到她起,便见她时常流泪,却没有一次像今日这样。   因为当初成婀之死,卓羽之将所有的错都迁怒于她,认为是她害死了成婀。   她的确不喜欢,甚至怨恨自己的这个庶姐,但是绝不会想着去杀死她。   成婀是在她时常读书的鸳湖溺水身亡,因为是夜间发生的事,所以并无人知晓她跌入鸳湖之中,而推她入水的人也未曾想要去救她。   还是在第二日清晨,成婀的尸身飘在鸳湖之上,被水漂的发白,湖边的杨柳垂在她的尸身上,路过的宦侍和宫女看到都吓的晕了过去。   之后楚王彻查此案,竟查到成楚惜是最后一个见到成婀的人。   当时楚宫大部分的人都觉得嫡公主楚惜可能是凶手,因为她有动机,她嫉妒卓羽之喜欢的人是成婀。   楚王和王后都维护她,认为她不是凶手,甚至将宫中乱嚼舌根的人都关了起来。   但是她最在乎的那个人,却不信她。   6   别国君主听闻她的美貌,都派过使者前来求亲。可她全部都逼着楚王回绝了各国的联姻。她执意要嫁给卓羽之,这是她年少时的期盼,更是她长久以来的心愿。   卓羽之一直以来的仕途就在他成为驸马的那一刻消失了。   他不能入朝为官,不能参与任何政治,他从小的抱负都在此刻化为泡影。   他身上的那件大红色的喜服在烛光的照耀下显得扎眼,他用淡淡的目光,无喜无悲地扫了她一眼,口中吐出的却是凉薄的话语。   “我从前一直以为你只是任性刁蛮,心底却还是善良纯真的”   “我不爱你,是你逼着我娶你的”   “是你害死了成婀”   她听了他的一番话,怔怔地倚在床角,张口却不能自言。   娇艳脸庞划过的眼泪滴在了手中一直紧握的香囊上,那是她当初花了很长时间绣的,一直以来的心愿便是能够将这个亲手交给他。   可如今他却亲手将她所有的念想打碎。   他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空留她一人身在这红烛火光之中。   新婚那夜之后,她没有再见过卓羽之。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傻,付出了一切,却什么都没有得到。   她一直安静的呆在国相府,因为是她当初同意自己不是以公主的身份屈尊下嫁,而是国相之子娶妻,所以她只能呆在国相府。而她身边除了几个带出来的婢女,一无所有。   她听身边的婢女说,卓羽之竟然从外面带回了几个美姬。   可她又能怎么办,她见过那些美姬的样貌,那些人,不是眼睛像成婀,就是鼻子像成婀。他从外面带回来如此多的神似成婀的女子,不过是想告诉她,他爱的人只有她姐姐。   她很想见他一面,她想要卓羽之能够听她的解释,成婀的死与她并无关系。   可是他却不愿意见她,就算遇上她也是装作没有看见,他一直将她当做空气。   直到有一次他喝多了酒,眼眶通红,似乎要癫狂。   他死死的抓住她的肩膀,双眼紧紧的盯着她:“成楚惜,你就这么想要折磨我害死了成婀 ,毁了我的仕途,你究竟还想要做什么”   她的肩膀被他抓的生疼,她不禁泪流满面,嘴里不停地否认,向他解释:“不……我不想要这样,羽之哥哥我没有……”   他怎么会信她,他恨不得杀了她,对他而言,北楚公主成楚惜不过是一个为了达到自己目的可以不惜一切手段的人。   太子成乾听闻他对楚惜并不好,便立即赶到国相府,刚见到他便在他的脸上打了一拳,愤怒道:“你这个混蛋”   卓羽之用手抹去嘴角的血迹,然后扬起讽刺的笑容:“太子殿下竟屈驾前来,不知有何贵干”   成乾看着卓羽之此时的样子突然无比后悔,他压着心底的怒气道:“我和父王将楚惜嫁于你,你婚后是如何对她的”   成乾与楚惜同是王后所出的嫡系,一向疼爱自己这个妹妹,他从前欣赏卓羽之的才华,但是却也清楚卓羽之的野心,所以他才同意将楚惜嫁给他。   卓羽之冷笑:“殿下与王上的心意,微臣心领了,不过微臣从未向公主许诺过什么,公主要的,微臣也给不了”   这便是他内心真正的想法,他会娶她,但是除了娶她,他不会给她任何东西,包括爱。   7   他找来那么多相貌相似成婀的女子不过是为了刺激她罢了,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他就是想看到她难过,看到她心痛,否则便对不起自己失去的东西。   终于有一天她麻木了,就算她看到他同那些女子喝酒作乐也不会像开始那样当着他的面流泪,直到她后来面无表情的将目光停在他身上,他竟然感觉到了愤怒和不甘。   只是有一日他依旧在府中喝酒,身旁有那些女子所伴,他喝着喝着突然将手中的酒杯砸在了地上,因为他看见她从不远处路过,眼里却装作没有看到他一般。   他生气的从座上离开,追上前去将她的胳膊扯住,然后霸道的将她拽到他喝酒的座位上。   她挣扎着:“你放开”   “公主也喝一杯,如何”他的脸上是灿烂的笑容,是她曾最迷恋的笑容。   但是此刻她却无比心痛,她强忍着情绪侧过头,声音却在颤抖:“本宫不会喝酒”   他眼中的笑意即刻消散不见,身边那些貌美的舞女在一旁看戏,见此情景则立马拥上前去。   “公子 ,我陪你喝”声音妩媚婉转。   卓羽之皱了皱眉,将手中的酒杯用力的放在了桌上,淡淡道:“滚开”   这些舞女立即受了些惊吓,接着就散开了。   而卓羽之看着面前成楚惜,眼里情绪复杂,他用手猛的扳过她的下巴,让她与自己对视,扯着嘴角道:“从前公主为了为夫,什么都肯做,如今连一杯酒也喝不得了”   成楚惜看着他的眼睛,锋利的目光似乎让她喘不过气来,她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他是说她为了嫁给他用尽了所有的手段,如今却只能得到这样的结果。   她流着泪,缓缓的伸手接过那酒杯,然后一饮而尽,之后竟然不自觉的笑了起来。美丽的脸庞又显得楚楚娇媚。卓羽之一怔 ,他知道她的笑是讽刺,但接下来他用手捏着她的下巴,然后自己重重的吻了上去。   成楚惜本能的反抗,虽然这是她从前想要的,但是却不是她如今想要的。   明知道她在反抗,但是他却不想松手,他的左手更是过分的探进了她的衣内。虽然他们已经成亲许久,但他却从未碰过她。   成楚惜此刻内心已经彻底绝望,他真的如此厌恶自己,竟然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对她如此羞辱。   她将他的唇咬出血,并且用尽所有的力气推开他,之后抬起手重重的在他的脸上甩了一巴掌。   “本宫是北楚的嫡公主,你怎么能如此对我”她站起来哭着对他吼。   卓羽之用手抹掉了自己唇边的血迹,而后扬着嘴角对她冷笑:“公主这时候还拿身份来压为夫”   成楚惜僵硬在原地,她颤抖着双肩难以平静,她忽然想到自己为何当初那样愚蠢,即便嫁给了他又怎样,他厌恶她,他从不会怜惜她。   她让她失了仕途,没了入朝为官的机会,他如今整日这样颓废不都是自己害的吗?   她猛的瘫坐在地上,身上所有的力气仿佛被抽尽了,只怪她从前她想的太简单,竟没有料到会是如今的结果。 ☆、决绝(五)   1   世间所有怨怼,只因执念。   我在楚宫的这段时间也不乏去打听前朝太子成乾的消息,但基本都是无从知晓。   他或许已经死了,卓羽之是不会容忍这样的一个威胁存在。   冬日即近,芬霜宫内比以前更加阴冷,这里本不应该是王后的居所,但是安静适宜休养。   近日成楚惜总是问我,世间是不是真的有起死回生之术,她每次提起的时候我都会沉默不语,我不知道她为何要这样问。   我没有同她说过我的眼泪可以渡魂使人起死回生,但是却侧面对她说过:“听闻世间有一种起死回生是要付出同等的代价,用自己的性命去救别人”   “换命”她似乎有些惊讶:“说来也是,世间哪会有不付出代价就能得到的东西”   我疑惑的瞧着她的神色,小心的问道:“王后近日为何总问起这个”   她目光看着窗外凋零的树木,脸色也如同那枯木一般,声音浅浅:“因为,我想救一个人”   我茫然的随着她的目光看去,我猜测,她想要救的人应该有很多罢,她的父亲兄长,甚至是她自己。   她忽然笑了笑,拿起了身旁的水轻轻的抿了一小口,十分平静地道:“从前是我欠他的,可如今我和他也算是互不相欠了”她惨白的面庞似雪一样:“我想,若是我可以救活他心爱的女人。是否,以后就变成他欠了我的,我死后,他便再也还不清了”   她说的他便是卓羽之罢,她想要救的人大概就是她的庶姐成婀。   我呆立在一旁,看着她平静如水的模样,心中仿佛能感受到她此时的痛   2   那日之后,我便离开了楚宫。   因为成楚昔的病还是不见起色,所以,卓羽之便悬赏天下名医进宫给她治病。   我在内心讽刺,他是做给谁看呢给那些北楚旧臣还是给那些百姓看   也不知过了多久,冬日到了,满天的飞雪,我踏着雪去往了白府。   “你能否带我进宫”我央求着他。   他那时正在书房内画着屋外盛开的红梅,没怎么理睬我,只是哼了两声:“宫廷可不是说去就能去的,你如今也不是御召的大夫了,我没有理由带你去宫中”   我当下便黑了脸,将他还未完成的画夺走,愤愤道:“你就是有力而无心”   听了我的话,他平静的将手中的笔放下,声音变得清冷:“你本就医不好王后,为何还要淌这趟浑水”   “谁说医不好,我……”我一时竟无言以对,因为世间的生灵是因为有活下去的意念而存在,但是成楚昔并没有,即便她的身体能康复,也只是一时。   “我听坊间传言你有起死回之术,难道这只是传闻”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然后皱着眉心问我。   我忽然屏住了鼻息,结巴道:“自然……是传闻”   他看着我似乎思索了一下,而后将我手中的画抢了回来,淡淡道:“王后在前几日被送出宫了,并非是我不帮你,而是她根本不在宫中”   “什么?”我惊讶道,急切的问他:“为何被送出宫”   白司玄叹了一口气,继续道:“这件事没有多少人知道,你也要将它埋在心里。出宫是王后的意愿,她是同叶焕一起的”   我瞬间明白了一些,原来叶焕还没有死。   我禀着呼吸,揣测道:“她为何要与叶焕出宫”我语气十分讽刺“哦,听闻叶焕占领了晋安城,卓羽之大概,是想用成楚惜将晋安城换回来罢”一定是这样,叶焕爱慕成楚惜,为了她他一定会愿意用晋安城来换她。   白司玄听了我的话,他似乎有些惊讶:“你为何会这样想”   我摇了摇头,转过身瞧着窗外的白雪,喃喃道:“难道不是这样吗?”   3   我宁愿是我想多了,把什么事都往最坏的地方想,我不免记起了从前听过的一个故事,一个男人一直认为被自己的妻子欺骗,从而冷落自己的妻子,对身患重病的妻子不闻不问,直到妻子死后才恍然大悟是自己一直以来的偏执和不信任导致的悲剧,从而痛苦万分。   这个男人便是北楚的有名的画师袁松雪。   他年轻时是个风流才子,各处留情。他的画也受到各国的爱画之人的追捧。而他的妻子,却是北楚的青楼名伶施品颜。袁松雪当初十分迷恋她,散尽家财只为给她赎身。可成婚之后他竟怀疑她婚后仍不守贞洁,与他人苟且。   因施品颜之前是□□,所以在他的潜意识里便认为她不贞。   因为他的猜疑毁了他与施品颜之间的感情。我想,若是他不能给她幸福,当初他就不应该娶她。他曾经给了她希望,却又亲手毁了它。   他在她重病时,继续年少的风流,流连花丛对她不问不闻。在她死后却独自长守她的牌位,再无从前的风采。   这便是最坏的结局。他们曾有那样多的机会长相厮守,却一次都没有抓住。   袁松雪在施品颜死后,作的画再也不似从前的惊艳,只有异常的冰冷忧伤。他曾经送过我一幅画,我知晓他从前作画最喜画雪,如今这外面大雪纷飞,不知他是否还有从前的心境。   4   卓羽之和袁松雪又有何不同,同样的偏执让人无从理解。   成楚惜命不久已,他送她走后,可曾有过半丝后悔   我提醒白司玄不要在跟着卓羽之了,就算卓羽之信任他,将他当初兄弟又如何呢?   太子成乾从前大抵也将他当为知己,可他又是怎样对他们的呢?   我觉得,卓羽之是我这么多年见过的最狠心,最冷情的人。   叛国是为不忠,杀友是为不义,而对他的妻子楚惜则是无情。   5   最终白司玄还是带我进了宫,他告诉我,成楚惜已死。   我面上并没有什么波澜,内心却有些难受。   我让他带我去见卓羽之,他拦住了我:“你要见他”   “我只是想问他几个问题”我打断了他的话。   “你为何如此关心这些事?”他禀着神色问我。   我低下头,淡淡回答:“关心我并不关心,我只是觉得遗憾”   我独自一人踏入大殿,神情也是异常冷静,我看见卓羽之坐在高位,他用右手撑起自己的额头,将眼睛睁着,又闭上。   “孤说了不见任何人,你来做什么”   他猛的睁开眼,将目光移到我身上。   我对上他的目光,扯着嘴角笑道:“民女心中疑惑,所以斗胆来请教陛下”   卓羽之继续面无表情的看着我,没有言语。于是我接着说道:“如今陛下是北楚的王,有了王位,权利,和百姓的敬仰,却同样也失去了什么。陛下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   他的神色终于有了些变化,猛然站了起来,双脚却不自觉的后退又重新坐了回去,眼中尽是懊恼之色。   我低下了头继续道:“失去的东西,只有陛下自己心里清楚”   我听见他呼出一口气,疲惫的开口:“孤,没什么重要的东西”他张开手,示意我看这大殿的四周,道:“即便现在孤会失去这个王座,孤,也不在乎了”   “如果,民女可以让陛下失去的人,重新回来呢?”我小心翼翼的开口,似乎这场面似曾相识,就和从前我对李央夙说过的话又重演了一遍,只是李央夙爱卫昔灵,但他我不敢肯定。   他抬眼看我,也是同样的震惊:“你什么意思”   在他震惊之下我却十分平静,慢悠悠的开口:“起死回生,不过要一命抵一命,陛下将自己的命给她,她便能活过来。只是陛下,您会怎么选择呢?”   他怔在原地,许久之后,缓缓开口问我:“果真”   我沉默了一会,扬起唇角笑了笑:“自然是假的”我抬头看着他:“这世间怎么可能会有起死回生之术呢”   他眉宇间有些恼怒,激动道:“你在戏弄孤”   “是不是戏弄陛下并不重要,民女只是想让陛下明白,真正当陛下面临这样的选择,陛下内心真正的想法是什么”我扬了扬下巴:“民女告退”   我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大殿,手心却一直不停的冒冷汗。   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否认。也许只有否认,才是对他们最好的结果。只是一个答案而已,只要他自己心里清楚便可以了。   6   “你问了他什么”我出来的时候,白司玄问我。   我叹了口气,忽然停下来看他的眼睛,认真道:“权利和……”我用指了指他的胸口心的位置:“真心,哪一样是他想要的”   白司玄也看着我的眼睛,迟迟不肯移开道:“对他来说应该都是重要的罢,但是对我来说,再大的权势,都比不过一个人……”   他认真的看着我,直到我有些尴尬的移开眼,咳嗽了两下对他道:“你与卓氏羽之自幼相识,性情又会有什么不同”我撇了撇嘴,加快了脚步甩开他。   只是我不曾料此事之后卓羽之竟还要宣我觐见,我以为他是要加罪与我,便有些紧张。   还是那日的大殿,他坐在高位,是不可侵犯的样子。   他一见到我便开口:“你那日说的那些话,孤想了很久……”他离开王位走到我面前,对我道:“各国北楚公主的夫婿皆是没有仕途可言的,从前一直认为娶了她便会一生不得干政,她坏了我的仕途,而我更偏执的认为是她害死了成婀。她嫁给我之后未曾有一天过的开心……只要想到这些,我确实欠了她良多,我毁了她的国,逼死了她的亲人,她怨我,也是应该的。”   “分明是你自己的野心毁了北楚,仕途对你来说,不过只是一个借口罢了”我一针见血的说了出来,字字逼问他:“你有何时关心过她是否被冤枉王位,权利,真心,在你心底永远都是不平衡的”   他流下泪水,这多少令我有些意外,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若是你那日所说的起死回生是真的,我愿意选择她”他此时内心不仿佛不堪一击,平日冰冷高傲的面庞苍白如纸。   我垂下了眼眸,心想,她不会再活过来了,而你,只能在这冰冷的王座上孤独而愧疚的度过一生,这便是对你最好的惩罚。   这也是我的选择,就算我让成楚惜渡魂重生,她也一样不会快乐。    ☆、番外---道无情   他记忆里她最后的样子,便是那日他站在那高高的城墙之上,凝望着那一匹飞奔的骏马,她靠在叶焕的怀里,那双美丽的眸子流转的笑容。   寒风吹在他的脸上,似无数刀剑的切割。   他想,也许她是真的希望逃离自己罢。既然她想走,他便成全她,因为这是自己唯一一件可以为她做的事情。   卓羽之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冷情的心仿佛被狠狠的剜了一下,疼的让他喘不过气。   “陛下”内侍走了过来,恭敬的说道:“叶大人回来了,现在正在殿外求见”   卓羽之愣了愣,他放下了手中的奏折,蹙着眉:“宣”   叶焕走进了大殿,他脸旁若寒霜一般。卓羽之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也是冷冷的。   “孤既然已经成全了你们,你为何还要再回来”他开口,声音淡漠。   叶焕抬着眸子,他的眼里十分复杂:“她死了”   卓羽之忽的怔在原地,他张了张口:“你……说什么……”他以为叶焕在骗他,或者是他根本不愿相信叶焕的话,他的手撑着高台龙椅,神思不属的开口:“孤既然同意了放你们走,便不会反悔……”   “她死在我的怀里”叶焕的目光停在他身上,话语淡的仿佛不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   “若是曾经她嫁的人不是你,是我,她便不会死”叶焕一字一句的开口,脸上是毫无掩饰的疲惫:“我会爱她,会疼她,会相信她。而不是像你这样一次次的伤害她,你可知,她死前都在流着泪……”   卓羽之的墨色的瞳孔一片没有了一丝光彩,他面无表情的抬眼凝视着叶焕,似乎想要从他的眼神中探出他是在说谎,只是那一瞬却感觉到心中又是似刀剜,比上一次疼的还让他难以忍受,他勉强使自己能站住,抬手抹掉已经滑落在面庞的泪滴。   他从来都不轻易落泪。   可是此刻却久久没有言语。他早该想到,她走的时候是那么虚弱……   “那……她的尸骨……葬在何处?”半晌,卓羽之慢慢的坐到龙椅上,眼神涣散,如同一池死水。   “她生前和你在一起,过的是那样的不开心,她死后就让我陪着她”叶焕的眼眶通红,所以他不会告诉他她葬在何处。   卓羽之忽然抬头看着叶焕,那个眼神看着他所有的心虚,是的,他后悔了,他无比后悔,他后悔自己从前没有好好爱护她,他后悔没有最后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他突然有些癫狂,叶焕走后,他将所有的东西都扔在了地下,将那些所谓的奏折撕的粉碎。   他捂住胸口剧烈的咳嗽,眼泪滴在了桌上,倏然有一瞬的恍然,他想,她走之前还是恨着他的罢。   他来到了她曾经居住的芬霜殿,这里打扫的十分干净,仿佛还有人在这里居住一样,他靠在她曾经常靠的靠椅上,看着窗外的飞雪,面色惨淡。   双手抚摸着她从前的躺过的靠枕,喝过的茶杯,他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爱她,不愿意去想自己对她的亏欠。在他得到从前想要的一切之后,却又可笑的懊悔自己失去的东西。   他想,他罪有应得。   忽然记起了太子成乾在临死之前对他说的那番话。   “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便是错识了你”成乾面如死灰的看着地面:“我将惜儿嫁给你,你却是这样对她的”   “害死成婀的是我”成乾继续说道,眼里尽是悔意:“那日,是我命人将她推入湖中……”   太子成乾那时本就鄙夷婢女所出的王女,认为那是玷污了王族的血统,他原来没有想杀了她,只是想给她一个教训罢了,让她莫要同嫡女争。   但是成乾没有想到成婀不会凫水,竟活活在那鸳湖中溺死。   卓羽之就这样看着他,眼里涌上了一层又一层看不清的雾霭,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然后将手用力拍在桌子上。   “你说……什么”他的嘴唇有些颤抖。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为谁感到心痛,他只知道自己的双手已然有些麻木。   面无表情的转身,颓废的走出了大殿,而身后的太子成乾则颤抖着手拿起地上的那把剑架在了脖子上,闭眼自刎。   楚王是服毒自尽,而太子成乾是自刎而死,卓羽之虽没有亲手杀了她的亲人,但是也是他逼死了他们。   回想到这,他仿佛在那飞雪之中瞧见了成楚惜那张苍白却又美丽的脸庞。   他缓缓伸出手,看似快要抚上她的脸,但是在那一刻她的面庞却倏然消失。   泪水在他的眼眶打转,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用沙哑的声音唤她的名字:“惜儿”   他没有喜欢过成婀,却借着成婀的死来发泄楚惜毁了自己仕途的愤怒。   因他从不能正视自己的内心,从不肯承认自己对她的感情,因为幼年时所遭受的嘲讽,欺辱,苦难,以及目睹自己的母亲在自己的面前死去。这些过去,无时无刻不在改变着他,侵蚀着他内心所有的感情。   他想要证明自己,迫切的证明自己 。   那一刻,他便以为自己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人。   他要的是功臣明就,要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只能为了自己的仕途而刻意疏远她。   可笑的是,如今他坐在最高位,却感受不到任何的欢喜。   只怪曾经的卓羽之心中,抱负权势远比情爱重要。   可为何当初,自己要那样绝情呢?   为何,   为何。   他闭上了眼,眼角是泪水滑落,不再看窗外的飞雪。 ☆、虚无(一)   1   这世间当真是没有可令人留恋的东西。   以前总认为世人多情,却也见多了薄情之人,大多都在失去之后无比后悔。蹉跎了半生,仍不明白自己存活究竟是为了什么。   近日南疆和北楚在边境又起了冲突,之前两国友好的协议是与前朝北楚签订的,如今北楚异了主,自然两国谁也不让着谁。   我正低头凿着药,却听见周吉和言心说:“这又要打仗了,我当真害怕哪一日朝廷无人可用,把我抓去充军”   言心噗嗤一声笑道:“就你这好吃懒做的性子,去了军营,朝廷还得养着你呢!”   “你这丫头又贬低我,忘了上次是谁通知你那梁公子想要上医馆抓你做妾吗?”周吉反驳道:“怕是梁公子就算真娶了你这个野蛮的丫头,日后也会后悔的”   “你……”言心生气的转过头:“我不和你说了”   周吉扬着眉毛,哈哈的笑了两声:“三天两头往九彦的醉楼跑,你的小心思谁看不出来”   言心愣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的侧眼看了一眼我,冲周吉叫道:“别胡说!”   我在一旁没有说话,我早已看出来言心对九彦的心思,只是一直都没有说破,我一直都希望言心能够找到自己的归宿,所以若是她喜欢谁,我便一定会尽力成全她。   2   楚巷此时被雪覆盖,白的刺眼,路上也没有多少行人。我裹着冬衣小心的出了门,在一片雪白的地面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脚印,寒气仿佛渗入了骨头,我就这样来来回回的走着,脑中思绪万千。   “这样有趣吗?”我听见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踏雪寻梅?”   白司玄一袭玄青色长衣出现在我面前,他穿的极薄,却似乎毫不怕冷,他看着我,嘴角扬着笑意。   “自然是有趣”我瞥了他一眼,不假思索回道。   他背在后面的双手突然从纹着暗纹的广袖中伸了出来,手中是一枝娇艳欲滴的红梅。   “踏雪寻梅,自然不能少了梅花”他云淡风轻的说道。   我怔怔的看着他手中的红梅,伸手将它接了过来,却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他的手很白,也同样很冰冷。   我心中忽然伸起了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好像似曾相识,却又说不清。   察觉了我有异样,白司玄眼角突然没了笑意,他蹙着眉心,连忙用他冰冷的手扶着我:“你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缓和了一些,深吸一口气道:“没事”我又抬着眸子疑惑的看他:“你穿的这样少,难道不怕冷吗?”   他顿了一下,然后淡淡笑道:“我自小就不怕冷”   这一点上他竟然同我相似,我也从来都穿的很单薄,不过今日却还是裹了件冬衣。他到底是个凡人,即便再不怕冷,也会冻了身子,于是我便道:“你还是回去多穿一点罢,看你穿这样少,我都会觉得冷”   听了我的话,他脸上笑意竟更甚了,戏谑的看着我,又有些不正经:“青儿是在关心我?”   没想到他这样自我感觉良好,我无奈的转过身,继续朝前方的雪踏步。   下一秒,他却一把拉住我的手腕,温热的气息穿过在寒冷的空气,他对我道:“你若没什么事,我便带你去个地方罢”   3   我没有问他带我去什么地方,不过,现在路上都是雪,大概也不会太远。   到了才知道,原来,是业□□山,虚无。   虚无山,虚无崖。   此山有名之处便在山中虚无缥缈,意境胜过天下名山。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我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一阵瑟瑟。我的眼神在远方,心却在近处,所以很快便被拉了回来。   “青儿,你今年多大年纪?”他拉着我手腕的手忽然移到了手心,十指紧扣。   我的话咽在了喉咙里,问起我的年龄?   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一时垂下眸子,沉默不语。   白司玄看着我的样子,声音温柔的对我说:“看你应该比我小几岁罢”   我仍旧低着头,没有说话。   “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会嫁人”他忽然来了这一句,然后猝不及防的将我拉在他怀里,温热的气息洒在我的耳边:“女子以后终会嫁人,你有没有想过要嫁给我。我想了很久,我不仅能够好好照顾你,也能包容你的小脾气,还能忍受你平时的无理取闹……”   我对他的举动惊讶的手足无措,双手垂在他的腰间,一动不动。   “你……”我屏住呼吸。   “你现在不用急着回答我”他扯着嘴角。   茫茫虚无崖,飘渺亦无痕。   我凝视着雪花悠悠的落在他的肩头,他的发上,好似带着迷恋。   4   这种感受是什么?   我想不明白,也不愿意去想,仿佛内心有一个声音告诉我,顺着这样的路去走,就像从前一样遵从自己的本心。   可是,可以这样吗   我不是普通的女子,我今后不需要嫁人,也同样没有资格,若是我随世人一样会生老病死,或许我会将时间看的十分重要,但是我不会老,不会死,命途对于我来说,不过是无止境的折磨罢了。   若干年后,这些我身边的人都会离开我,就同那虚无崖的意境一般,都是些不真实的东西,虚无飘渺,明知道总有一天会失去,为什么还要这样不遗余力的抓住呢?   若是这样,只会让自己更加难受。   所以我一直没有感情,也不敢有。   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想法,却在不知不觉中改变,变成了我内心的贪婪,在腐蚀着我。   5   我垂在他腰间的双手不自觉的环上他的腰,我闭上了眼,刺骨的寒风吹过我的侧脸,我却没有丝毫的感觉。   即便只能抓住这一瞬,也好在曾经拥有过。   我同他之间,好像是有一种说不清的东西在悄然改变着。   我能轻而易举的拒绝旁人,为什么却说不出一句拒绝他的话呢?   等不及我去想,那遮在我眼前的雾霭,感受不真切那种莫名的情愫是什么。   这种朦胧的情愫却好似与往昔零碎的记忆相关连,可是却记不完全。   他呼出了一口气,面上是激动的笑容,轻声在我耳旁说道:“你从前总是躲着我,我很害怕……”   我松开了他的怀抱,而后从袖中拿出了一条额带。   “这……”他有些疑惑的看着我手上的东西。   “这是曾经你遗失的”我淡淡说道。   他恍然大悟,然后将那额带拿到手上,思索道:“原来你一直留着我的东西啊”   我一时急了起来:“我只是想找机会把这个给你”   白司玄看着我,眼里是遮不住的笑意,他让我把手抬起来,把那条额带系在了我的手腕上。   “从前这是我东西,现在,我把他给你了,连同我自己,都是你的”他认真的把额带系在我的手上,浅浅道。   他系完之后,略带满意的欣赏了一下。   我看着他的样子,有些抱怨:“这不好看”   他又将我扯回他的怀里,情深意重道:“那你也不能解开”   6   他同我一起回了医馆。   言心看到白司玄牵着我手,她一脸疑惑,凑到我身边轻声的问我:“姐姐,你和白公子……”   我连忙挣脱了他的手。   身旁的白司玄看到这一幕微微一笑,说道:“你姐姐如今是我的人了”   言心惊讶的张了嘴,但是却结巴了:“姐……姐,你……”   我刚想再解释什么,她却在惊讶之后瞬间沉默,然后跑回了自己的屋子。   我跟着她去了屋子,我推开门,竟看见她趴在桌上小声的抽泣。   “言心?”我走到她身边,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为什么,姐姐?”她抬头看着我,眼角带着泪痕,质问道:“为什么你不喜欢九彦,你却不拒绝他呢?他一直以为自己还有希望,便一直对你一心一意”   我怔了一怔,不明白她为何会这样想,我同九彦,从来都是不可能的。   “我和九彦没有什么……”我坐下来倒了一杯水给她:“方才你也看到了,以后也更不可能了”   她接过水,眼角噙着泪,低声道:“若是如此,你也该和他说清楚,断了他的念想” 作者有话要说:  男女主终于有进展了,撒花^O^ ,还有个谜团没有解开 ☆、虚无(二)   1   我被言心的一番话弄的心烦意乱。   我并不是没有间接同九彦说过,一直这样也难免会误了他的感情。   我本就不擅长处理人世之间的关系,这件事又被白司玄偶然知晓,他淡淡同我说:“时间久了他自然会明白,你莫要过分忧愁”   只是我忧愁之事又何止这一件。   北楚与南疆的这一仗打了很久。   每年无论春夏秋冬,各国的战争不断。听说南疆因为误杀了姜国的使臣,于是和姜国的关系破裂,所以近日也有些顾此失彼。   而北楚则是没有什么可以重用的将臣。   我一向摒弃战争,最见不得的便是生灵涂炭,而偏偏生在这乱世之中,亲眼见证这些灾难。   “这么冷的天,却还要在战场上厮杀”我喃喃自语:“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呢?”   白司玄将桌上的热茶握在手中,语气有些沉重:“因为如今的天下四分五裂,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权利的争夺”   我笑了笑,嘴角勾起了一丝冷意,转瞬即逝:“我当初来业城便是为了安稳,可如今想来,这天下怕是没有安稳的地方了罢”   各朝变迁,这些年我也看的也不少。   白司玄叹了口气,用冰凉的双手握着我的手,眼底是说不清的情绪:“你说的很对,不过,只要你在我身边,我的心便是安稳的”   我垂下眸,心里思绪万千。   每次在他的面前,我心中总是有异样的感觉,我咬唇缓缓道:“为何……是我……”   他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我,半晌:“我近日总是会做一个梦,梦见我与你从前相识”   “从前相识”我思索了一会,难道他曾经说的对我的熟悉感是因为梦境   我撇了撇嘴角,无奈笑道:“你是把梦境当成现实了”   他俊美的面庞扬起淡淡笑意:“否,世人常言道,真亦假,假亦真。所谓梦境,或许是前世的经历幻化”他笑意更深了,挑着眉戏谑道:“或许我与青儿你前世相识也为可知”说完他继续喝着茶。   他说的无意,我却听的有心,我想,如果是真的,那他所说的前世相识的那个人一定不是我。   2   \"青儿\"他抬手在我眼前晃了两下,微微勾着唇角道:“你在想什么呢?”   我的思绪被他拉了回来,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但还是扯着嘴角道:“不过是一场梦罢了,竟被你说的这样悬乎”   他用指尖在桌上点了两下,含笑轻声道:“若是真的,不知我下一世会不会做起如今这样的梦来”他用一双明亮的眼睛凝视我:“那当真是美梦”   我的脸颊忽然有些发烫。   过了一会儿,白司玄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事一般,恍然大悟的同我说道:“过几日是佳画节。届时夜晚,城中所有的绘画佳作都会有各国贤士才子的鉴赏,你要不要去看看”   我稍加思索,平淡道:“我……不懂画,同你前去,只怕会扫了你的兴致罢”   佳画节我也稍有听闻,只因向来不喜这些,便也从未关注过,今日他既说了,我才记起这业城每年都会办的节会。   只是各国如今都是站乱纷争的,竟没想到,还会有人有兴致作画取乐。   “你莫不是嫌这些东西迂腐,才不肯去的”他笑了两声,挑眉看我:“我看你整日闷在医馆内低头凿药,也觉得好生无趣”   我正倒茶,见他正要打开手中的纸扇,便立马将扇子夺了过来,佯装微怒道:“看来你是觉得我无趣”   白司玄忽然不笑了,他大概觉得我冤枉了他,他委屈道:“那倒不是。只是我发现,你生气总是喜欢夺走我手里的东西”   “……”   3   他说佳画节过后便带我去各国游玩,带我好好看看这北楚之外的地方。   我不语,如今战乱,也就他还有这样的心思。   世间纷扰,除了我之外的那些人,他们究竟是怎样过完这颠沛流离的一生的,实在很难想,不过只要想到我在世间所待的时日无尽无头便又觉得十分纠结。   之后的日子,若是我只希望安稳。   白司玄也时常会进宫,他同我说卓羽之仿佛变了一个人。   “他如今的眉眼之中没有了当初的那般戾气,反而变得温润,心境平静了不少,从他与我下棋时我便感受的出来”白司玄陷入了沉思:“真不知你从前到底同他说了什么”   我笑了笑,又叹了口气道:“他如今应当是十分的后悔罢”   “或许,一直以来他最不能清楚的便是自己的感情”白司玄顿了顿,开口:“你看他即便灭了前朝北楚当了王,却仍然沿用前朝的国号,楚”   我沉默,这能代表什么呢?难道是他对成楚惜心存的一丝留恋吗?   我不语,沉默了起来。   白司玄又摇了摇头,用细长的兰竹在画纸上勾勒,而后道:“我理解羽之,所以当初愿意与他同生共死”   人这一生,最难得一知己,我想白司玄应当是卓羽之最好的知己。   见我仍旧是那番沉默的样子,他从玄青色的广袖中伸出了手,摸了摸我的额头,说:“羽之幼时孤苦,七岁才被国相接回卓府,他从前经历了太多,性格偏执也是难免的”   我顿时不明就里,一个激灵道:“卓羽之不是前国相的亲生儿子麽?”   白司玄目光清远,瞅了瞅我,而后慢悠悠开口:“是国相的儿子,只是不是正室夫人所生”   我一瞬间像是明白了些什么。   “国相夫人善妒却又生不出子嗣,国相在得知府中婢女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便将他们送出去抚养”白司玄继续说道:“可惜,事情被国相夫人知道后便派人去□□那婢女,婢女不堪受辱自尽了,只留下了一个几岁的孩童”   我惊讶的张了张嘴:“那孩童是卓羽之……?”   白司玄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后来国相夫人病逝之后,国相才将那孩子接了回来,那时他已经七岁了,早已有了心智,因为亲眼见到过自己的母亲死去,所以一直以来便有些压抑”   我实在难以相信卓羽之竟有这样的过去,怪不得他会那样冷情。   他这样看重仕途,大抵就是为了出人头地,他从前,应当被很多人看不起过罢。   这也解了我一直以来的疑问,好奇为什么卓羽之当初会对成婀那样好,以前认为是为了让成楚惜对他死心。现在看来,怕是因为他觉得,成婀同他曾是一样的处境,母亲都是奴籍,同病相怜,也曾被人嘲讽,被人看不起过。   4   “我对王位从来都没有想法,当初他看重权势,而我则一心想复仇,替我父亲翻案,便造成了如今这样的局面,现在想来,我和他当初是不是太冲动了”白司玄抬起右手扶着额,闭了闭眼。   我低头看着他的衣袖,出神道:“世间最容易的便是后悔,最难的便是让后悔之事重来”我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角,抬眸道:“是这样吗”   白司玄睁开眼,目光停在我身上,有些许欣慰,他将我搂在他的怀里,缓缓道:“虽然我后悔的事有很多。但是,我最不后悔的,便是喜欢你,现在喜欢,以后也是”   他的下巴抵在我的肩头,深深的吐了口气,仿佛一直以来但的压力都在此刻荡然无存。   转眼迎来了佳画节那天。   虽然边关战乱,但北楚的王都业城却平静的没有一丝风波,各国的文人雅士都在这一天来到繁荣的业城。   这一天,也是业城人最多的时候,大街小巷无不拥挤,白日里大多都是卖字画的小摊。   我破天荒的独自出门了一趟,在街上看着那些我平日里并不欣赏的一些东西,最终,我停在了一个卖字画的小摊边。   我的目光凝视着那一幅江边雪景的画。   \"这画……\"我低声自语,而眼神移到上面的题名,发现作者竟是……   我问这里的小贩:\"袁松雪大家的画,怎么会在你这里卖\"   小贩抬头看了一眼,回答道:\"说来也巧,袁画师住在我家隔壁,我一直很仰慕他的画作,我看他平日总是闭门不出,便亲自上门找他,没想到他竟然送了我这幅画\"小贩笑着同我说道:\"不过姑娘,这幅画我只是放在这挂着,可是不卖的,姑娘还是看看其他的罢\"   5   我也无意买这些画,只是在摊前站了一会儿。   “这幅画不错,多少银子”我听见身后传来了浑厚的男声,声音略为低沉。   小贩脸上立即堆了笑意,恭敬道:“这位公子,我这幅画是放在这挂着,但是不卖的,您还是看看其他的罢”   我侧过头,看见了一个身着墨绿色长袍的男子,面庞英俊白皙,五官立体分明,一双眼睛锋利无比,给人的感觉带着一丝戾气。   “其他的我不要,我就要这个”他没什么表情的开口:“多少银子”   他话说的肯定,仿佛不拿走这幅画不罢休的语气,加上他本就不怎么友善的长相,好像就是在胁迫他人。   小贩被他吓的一时说不出来话,吞吞吐吐:“这……”   我有些看不过去,便在一旁道:“这幅画既然说了不卖了,便一定有他的珍爱之处,公子莫要强人所难”   绿衣男子注意到我,他的眉毛动了动,淡淡开口:“我看中的东西,只要我想,便就是我的”他的神情之中没有傲慢,仿佛就是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   我一时无语起来,很想同他理论:“那各国的王法中,有任何一条可以准许强抢他人的东西吗?”   他愣了愣,随后动了动嘴角,目光绕有疑惑的看着我:“可我付给他钱,便算不得抢他的东西”   我觉得同他说不清,毕竟改变一个人一件很难的事。我注意到他衣袍十分上等,衣领和袖口上都纹着精致的刺绣,衣领上的是朝颜花,袖口上则是夕颜花。   加上他性子又这样目中无人,想必身份定是不凡。   最终小贩怕惹上事,便还是将那幅江边雪景图卖给了他。   既然如此,我也没有必要再同他争论了。   6   夜晚便是佳画节的鉴赏会,言心和桑雨早早的就出了门。她们二人都喜欢热闹,这个佳画节她们早已期盼许久。   倒是我本来觉得无趣,而且也没有想着去凑热闹,只是想到前几日白司玄说我整日只知道待在医馆闷头凿药,便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于是在言心出门后,我便也出了医馆。   我跟着人群走来走去,业城虽然繁华,却也没有来过这样多的人。因为是冬季,地上的一些冰块还没有全部化掉,走起路来难免磕磕颤颤,我听见不远处许多年轻女子成群结队的清脆笑声,便猜想言心和桑雨可能在其中。   我想着要追上去,可身旁一些人手中提着的灯笼里的灯火却晃的十分刺眼。   忽然,冰凉的触感从额前传来,我像是意识到什么的猛然回过头。   白司玄站在我身后,他刚刚在我身后偷偷的将手搭在我的额上。   他一袭月白色长衫,冠上是一支极好的白色玉簪,墨色的发并未十分整齐的束起,嘴角有意无意的笑容,在夜晚身旁的火光下衬的不真切。   像是仙人落了凡间一般。   “你怎么出来了?”   他朝我眨了眨眼睛凑进我,扬着嘴角:“我还以为你不来了”他倒是有些莫名的委屈,又道:“你既出来,也应该来寻我,同我一起”   我笑了笑,将脸别过一边:“我又不懂你们的那些画作,我……”   “哎”他叹了口气,又将脸凑到我旁边:“你总是对我这样冷淡,我该如何是好呢?”   我看着他的瞳孔,里面映着我的模样,只是他怔了一会儿后,便似蜻蜓点水般迅速的将唇贴上我的唇,又迅速离开。   我瞬间呆立在原地,好像在他凑进我的那一刻紧张的忘了呼吸。   “也罢”他又笑了笑:“谁让我喜欢你呢,你这身碧色的衣裳真好看”   他仿佛是无意的说着,而后牵起我的手一边往前走一边道:“我们去鉴赏会”   我就这样失神的被他拉着,心绪还是停留刚刚那一刻。   他实在是…… 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是会撩……哈哈哈哈 ☆、虚无(三)   鉴赏会上的人实在是多,许多人围成一圈,而中间则是那些比画的人。   白司玄带我到这里后,他拉了拉我的手,温和道:“你便待在这里等我如何”   我点点头,左手握紧方才在路上他买给我的绢灯。   我看见他走到那人群中间,这些人都是比画作的。我猜想他一定是想将自己的画拿出来,毕竟他那样喜欢作画。   我就在一旁看着他,他唤道白府的家丁将他的画拿出来,而后一点一点的摊开。   我的目光停在了那幅画上,心里一惊。   眼睛不免睁大了些,心道,这莫不是当初他送我的那幅画   只是这幅画一直放在我的屋子里,他也不知是何时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便拿走了。   对着我的惊讶,白司玄慢慢挑起眉,隔着这样多的人,我也不好同他说话,他向我做了一个手势,我瞪了他一眼。   无奈的垂下眼眸,觉得面颊愈加烫了。   而后他便没再看我,而是全神贯注的去欣赏评价其他的画作。   “唔……”   只是身后忽然有个人捂住我的口鼻,我一竟时间无法发出声音。   身旁十分拥挤,这群人都在一心欣赏那些画作,并没有注意到我,手上的绢灯掉落在了地上,眼前突然一黑。   2   浑然不知发生了何事,心里更是觉得莫名其妙。   睁开眼,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封闭屋子里,我跑到门边用力的摇门,可是没有任何人回应我。   我瘫软在地上,回忆着自己被人绑到这里,却不知道那人是谁。   半晌,门被推开,我抬头眯着眼看着眼前的人。   他身上那墨绿色的袍子有些扎眼,当我看见他绣着夕颜花的衣袖,顿时一愣,便联想到白日里的那个男子。   果然是他。   他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又慢悠悠到桌子旁坐下,平静的模样倒是像全然不知自己做了什么。   我激动站起来,恼怒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何以将我绑到这里”   听了我的话,他仍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将桌上原本倒放的茶杯摆正,将茶倒入。   “姑娘应该还记得我罢”他转头看我,是一双锋利的眼睛。   我避开他的目光,没有言语。   他微微动了下嘴角,自顾自道:“我本是没有恶意的,只是有一件事情希望姑娘可以帮助我”   我皱着眉心,并不怎么理会他的话。   他却还是继续说着:“我找了很久的大夫,却没有找到一个可以帮助我的”他淡淡道:“北楚很多人说你医术高强,可令人起死回生,所以我便来求你相助”   我有些好笑的看着他,开口:“果然是自我的脾性,求人相助这便是你求人的方式”将我绑来,这是求我分明是威胁我。   “再者,起死回生不过是坊间的传闻罢了,即便你将我绑来,我也没有办法帮你”我不再看他,心底当真是厌恶这样的人。   我说完之后,他沉默了一会,才道:“将你绑来,这委实是我做的不对,只是……我没有时间了,你必须今日跟我去南疆”   “南疆”我恍然大悟:“你是南疆国的人”   他没有回答我的疑问,只是自顾道:“等到之后,我会送你回北楚的”   他站了起来,继续用锋利的眼神瞥了我一眼,没有说话,仿佛认定了似的。   在他准备跨出门的那一刻,我急忙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脚步停了一下,默然回了三个字:“晋北尧”   3   我不知道这是他的真名,或只是他敷衍我的,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绝不是一般的人。   晋北尧若是他的真名,我记得南疆王室便是晋氏,或许他便是南疆王室的贵族。   想到这,我一时又十分懊恼起来,这个人从南疆到北楚应该是找遍了大夫,所以病急乱投医。我想除了我,应该还有不少人被他绑到了南疆。   只是若是帮不了他,我才不会相信他会将我送回北楚。   当初言心散出去的我能让人起死回生的话,当真是害了我。不知道白司玄发现我不见了会怎样,他若是能找到我便好了。   我被关在屋子里,窗子也关的严严实实的。晋北尧走后没多久,便来了几个穿黑衣的人,他们拿出黑布条将我的眼睛蒙上,然后带了出去。   我边走边挣扎,叫道:“我要见晋北尧,你们快放开我”   那些人大概被我叫声吓到了,颇有些无奈,只能狠狠的在我耳边道:“你老实点”   我嘲讽的笑了笑:“你们有本事就杀了我,不然就让晋北尧来见我”   那群人被我唬住了,站在原地没了声。我连忙挣开他们,然后将蒙在眼睛上的布条扯了下来。   我看见晋北尧站在我面前,脸上却带着嘲弄的表情:“你想干什么”   我气的抿了抿嘴唇,深吸一口气道:“现在应该是你再求我帮你罢”我慢慢扬起嘴角看着他:“那你便对我客气点”   他薄唇微抿,扯着嘴角缓缓道:“帮不帮我,你有选择吗?”   我现在落在他的手中,的确没什么选择权。   “你想救的人,我可以救,无论是命悬一线,或是已死之人”我的眼神紧紧的盯着他锋利的眼睛:“不过我有两个条件:一,事成之后,你必须送我回来。二,你得派人告知我的朋友,说我有要事需离家多时,让他们不用担心。”   他静静的看着我许久,而后将动了动眉,将紧蹙的眉心松了开。   “你们先下去罢”他对着那群黑衣人道。   那群人应声而走,晋北尧依旧看着我,缓缓地开口回答刚刚我说的话:“那是自然”   他让我和他乘一辆马车,我本来想拒绝,但是看向其他几辆马车我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看来他果然不止抓了我一个人。   在马车上,我故作镇定的开口说话:“一个出身于南疆王室的贵族子弟,千里迢迢来到各国寻找大夫”   晋北尧脸上是说不明的意味,他疑惑的看了我一眼:“你知道什么”   我皱了皱眉心,看了看他的衣着,又道:“你衣服上绣的是朝颜和夕颜”   我看他总是用右手磨梭着衣袖上的夕颜花,便猜想他一定很喜欢这件衣服。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抬眸望我:“这有何奇怪”   “没什么”我平静道:“你是南疆的人,又是晋氏,而你的衣着脾性皆不是普通人的样子”   他愣了愣,而后正了正身子:“你观察的很仔细”   我摇了摇头,颇为无奈:“如今北楚与南疆边境战乱,而你能随意出入北楚,一定是有着你们君主的允许,是与不是”   他突然沉默,表情突然变的有些僵硬,似乎是不再想与我搭话。   我识趣闭了嘴,心里不断想到,言心一向甚为了解我,我便是离家也不会拖别人告诉她,更不会在晚上不告而别。   4   马车一路颠簸,我也不知道何时睡着了。后来竟又不自觉的被冻醒,便眨了眨眼睛看着坐在我对面的人。   我猜测他是在假寐,因为他笔直着坐在那里,闭着眼睛。这样,怎么可能会睡得着。   “夕……颜?”他突然低声喃喃。   我一怔,抬起手在他闭着的眼前晃了晃,好像他真的睡着了,竟还说起了梦话。   只是接下来他立马抓住我在他眼前晃的手腕,又道了一声:“夕颜”   我被他吓着了,立即想抽回手。而他却猛的睁开眼,还是用那双锋利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我。   我与他对视了片刻,便被他的目光看的发寒。他松开了我的手腕,然而口中却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刚刚在干什么?”   我想要说话,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断断续续道:“我……只是想知道你有没有睡着”他不会以为是我窥见了他的什么秘密   他稍微松了松眉,又问我:“你可听见了什么?”   我连忙摆手,急着道:“没,没听见”   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缓缓道:“你果然听到了什么”   真不知他怎样想的,我明明否认了。   接着,他没有再质问我,只是将马车上的窗子打开来,望了望窗外又看了看我:“届时到了南疆的王宫,你记得跟着我,别乱说话”   我垂着眸子,窗外的寒风迎面吹来,不禁打了个喷嚏。   5   我不免有些伤感,或许是有人在想我了罢。   不是言心,那会是白司玄……。   只要想起昨日夜里在一片灯火光之中他,一袭月白色长衣,嘴角扬起的笑容,便觉得十分美好。   想到这,我缓缓抬起手,用指尖触着自己的嘴唇,他确实是吻了我罢,就蜻蜓点水一般。   我正沉浸于此,便听到了晋北尧的声音。   “到了,下马车罢”他的声音冷冷,带着命令的语气。   仿佛是美梦被打碎,我咬了咬唇,而后迅速下了马车。我发现自己站在南疆王室的宫殿之外,只要再踏上几步,这便应该是我所进的第三座王宫了。   “愣着做什么,跟着我”晋北尧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前。   我发现其他被他绑回来的大夫刚刚已经进了王宫之中,我这时才意识到,原来他要救的是王宫里的人。   只是会是谁呢?我知道他是南疆王室的人,却不知道他在南疆王室的身份,总不会是君主罢,否则我和蜀国,北楚,南疆这三国的君王也算是关系渄浅了。   我跟在他身后,听见宫门前的官兵向他行礼,道:“参加宣王殿下”   原来他只是宣王,并不是南疆的君主。   6   这多少使我安了心,想来他若是君主,也不会亲自去各国寻找大夫。   我跟在他身后进了南疆王宫,他的脚步极快,像是很着急。   不远处迎来了一名女子,朝着我们的方向走来。   那女子生的实在是美丽,面庞雪白却又不失红润,只是面上却带着淡淡忧愁。   我的目光不自觉的打量着她,见她走到晋北尧面前行了礼,垂着眼帘道:“殿下,您终于回了了”   他冷峻的面庞没有什么血色,显得有些僵硬,他没有看她,只是淡淡道:“你将这姑娘带去喜露宫,我去见王上”说完便朝另一个放向走去。   “殿下”那女子叫住了他,眼底情绪复杂:“您还是先去看看她罢”   晋北尧没有回头,却停住了脚步愣了片刻,然后道:“朝颜,王宫内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   我皱了皱眉心,不明白他们二人究竟在说些什么。   我小心翼翼的挪动着步伐,跟在那位名唤朝颜的女子身后,看着她略带悲伤的背影,沉思了片刻。   刚刚听他唤她朝颜,我蓦然想起了他那身墨绿色的长袍衣领上绣的便是美丽的朝颜花。   难道这女子是他的钟爱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卷少了两章... ☆、虚无(四)   1   当个大夫还真是不容易,治病救人到最后竟然有了性命之忧。我随那位名唤朝颜的女子来到了喜露宫时,刚好看到其他几个被晋北尧绑来的大夫让宫女给赶了出来。   我注意到身边的宫女的在叹着气,看到我和朝颜的时候,却立即上前行了礼,同她道:“王妃娘娘,那些个大夫还不如宫廷里的御医”   朝颜听了宫女的话沉默了一会儿,却突然转头看我道:“不知姑娘是哪国人”   我怔了怔,回道:“北楚……”转念一想,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算是哪国的人。   朝颜垂了垂眸子,声音却十分的轻:“如今南疆与北楚交战,姑娘恐怕也是被殿下绑来这里的罢”   我默然,她又继续道:“不过姑娘尚且宽心,殿下他是不会伤害你们的”   她肯同我说这样一番话,却让我觉得面前这个女子也是个善良之人,不太像王宫里的女子。   宫女刚刚称她为王妃,我在想莫不成她便是晋北尧的妻子,是宣王妃。   或许是如此,方才我不经意瞧见她看向晋北尧的目光却也能丝丝感受到一些不易察觉的神情。   为了能够早日回到北楚,想来我还是得将他们所托的事情完成,既然看到晋北尧抓回来的那些的大夫都束手无策,这不免也让我有些疑惑,那住在喜露宫的人,究竟患了怎样的病症。   2   我随着朝颜进了喜露宫内,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很是繁华。   朝颜带我走进床榻,床上躺着一位女子,阖着的双眼。只是当我看到那女子的面庞时不禁有些惊讶。   朝颜同我道:“这是小妹夕颜,也是陛下的夕夫人”   我的目光紧紧看着床上的那个看似正在沉睡的女子,又侧脸看了看身旁的朝颜。   “这……”她们二人的相貌竟然如此相似。   朝颜淡淡的回答道:“夕颜同我是双生子”   果真是十分相像,只是躺在床上的夕颜面庞白皙毫无血色,少了几分活人气息。   “她从一个月之前便一直昏睡不醒,找寻了众多御医大夫都束手无策”朝颜的声音浅浅,吐字却十分清晰。   我听了她的话,沉默的走上前去把了夕颜的脉搏。发现她的脉相十分平稳,并无异常,但却不知为何迟迟昏迷不醒。   这种症状我也曾在医书中看到过。不过,这大约是无药可医的,因为患者本身并没有患上什么病。   难怪宫中这样多的御医都束手无策。   “姑娘”朝颜一声轻唤,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可是如今我自然是不能告诉他们我并没有头绪来让这位夕夫人醒过来。   于是,我正了正神色道:“不知夕夫人曾经是否受过什么样的刺激?”   朝颜愣了一瞬,犹豫道:“这……”   看到她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立刻来了精神:“王妃娘娘尚且告诉我罢,这或许是夕夫人昏迷不醒的病根”   3   朝颜变了脸色,之后扯了扯嘴角道:“夕颜在一月之前曾经小产”   她说话的时候,眼神有些悲戚,或许是为夕颜感到伤心。   我若有所思,想到王宫里向来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后妃争宠也屡见不鲜,或许这背后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事。   我当真是想回北楚。   想来因我的失踪他们一定着急坏了,更不知从何处来寻我。   在找到医治的方法前,我随便给了朝颜一张药方,是一张补身体的药方,让他们再给我几日的时间。   朝颜命人给我安排了住处,让那些宫人们好生招待我,在我跟着宫女回住处的时候却在路上碰上了晋北尧。   他径直朝我走来,目光带着一丝急切。   “如何”他连忙开口。   我看似平静的向他行了礼,淡淡道:“无妨,殿下只要相信我便是了,待到夕夫人醒来,也需一些时日”   他紧紧的看着我,目光带着猜疑:“果真”   我点点头。   他的目光突然移向我身后不远处的喜露殿,我原以为他是要去那里,却不曾想他接下来却转过身离去。   看着他带有一丝落寞的背影,我蹙了蹙眉心,觉得有些许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如此关心夕夫人是为何呢?刚刚我从宫女口中得知那位名唤朝颜的女子的确是晋北尧的宣王妃,是他的妻子。而夕颜不过是他妻子的妹妹,君主的侧妃。既然如此他又为何如此关心她。   难道其中有着说不明的情愫?   我很容易便想到这一点,只是有些看不透这个男人,他在马车上梦呓唤出的名字好似就是夕颜,而他的妻子却是朝颜。   方才我也看到了,她们二人有着相同的样貌,我甚至在想,若是夕颜醒来了,也怕是难以分清哪个是她,哪个是朝颜。   我私心也觉得有些难以理解。   4   夕颜昏迷不醒,那些汤药只能强行的灌入她口中。我自然是知道那些汤药并无什么作用,但是除此之外我还真想不出有什么法子可以拖延时间,离开这个南疆王宫。   大约过了一段时日,听闻南疆王将那些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大夫关了起来,生死未知。许是在南疆王看来他们与在战场上的俘虏并无区别,既然各国都在征战打仗,他自然不会将敌国的人送回去的。   在南疆王宫的夜里,我睡的很不安稳,这些日子我一直想办法怎样可以逃出去,却一直没有成功。   这里的夜,风很大却也不寒冷,毕竟南疆与北楚不同,南疆一年都是四季如春。   风总是将窗子吹开,我几次醒来爬上窗台关窗,却在下一秒又被吹开。如此几下,我便也没了耐心,任由着它去了。   窗外的叶子也被风吹的直直的响,我好不容易闭上了眼有了睡意,却猝不及防的被人用手捂住了口鼻。   这种感觉实在是熟悉,被人这样偷袭过多次,我十分厌恶这样的感觉,于是我用力张开嘴咬了那个捂住我嘴巴的人的手。   那人闷哼一声,而后快速将遮在脸上的面纱扯了下来:“是我”他轻声道。   5   我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月光透过窗口映在他白玉一般的侧脸上,我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你怎么会在这”我的声音很小,小到只有我和他能够听的见。   白司玄的眼神明亮,温柔的注视着我,道:“自然是来寻你的”   我蹙着眉心,心里蓦然有了一丝悲怆,鼻子一酸:“可是,你怎么会……”他怎么会知道我在南疆王宫里。   他忽然抱住我,将下巴抵在我的肩上,声音沙哑:“你不见了之后,我很着急”他在我耳旁道:“近日业城有很多大夫都失踪了,我便猜想你一定在其中。羽之命我追查,便查出了南疆宣王奉命来各国搜寻名医的事”   我倏然沉默,又问道:“可是南疆王宫守卫森严,你是怎么进来的”   白司玄扯着嘴角,眼神明亮又狡黠的回答我:“南疆既然在找大夫,那我就装成一个救死扶伤医术高明的大夫……”   我一怔,突然有了些许无奈:“那我们二人怕是都要被困于此,南疆王的夕夫人昏迷不醒又无药可医……”   他知道我心里不安,便宽慰我道:“放心,我一定会带你回北楚的”   听了他的话我又瞬间沉默,其实有个办法,那便是渡魂。夕颜昏迷不醒就如同死亡一般,只要通过渡魂将她的灵魂唤醒,她便能重新活过来,只是她身边的人,谁愿意牺牲自己呢?   况且,渡魂一事我是万分不愿去想的,每当于此,我也会心产纠结,难以取舍自己的本心。所以便让他人自己抉择。   可是这些,我不能同白司玄说。   6   许是又过了几个时日,夕颜却依旧没有醒过来,来质问我的不仅是晋北尧,还有朝颜。   那日暮时,喜露殿外的夕颜花开的正好,却无人欣赏,但当我又回到那里的时候,却看见朝颜站在夕颜花旁抬起手轻抚。   我走过去,行了礼:“民女参见王妃娘娘”   听到我的声音,朝颜将放在花上的手收了回来,转头看我:“你来了”她的声音依旧浅浅:“为何,为何夕夫人还没有醒过来”   听了她的话,我垂了垂眼帘。   “你告诉我,她服了那些药便可以醒过来,可是她还没有醒”朝颜的目光停在面前的夕颜花上,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因为还缺一样重要的药引”我默然开口。   她听了,却没有着急的追问我那重要的药引是什么,只是平静的开口,让人觉得奇怪,她问我:“你觉得朝颜花和夕颜花哪一个更美”   我疑惑的凝视着她,却不知怎样回答。   其实我一直觉得这两花缘分匪浅,只是朝颜夕颜虽美丽,寓意却都是倾城的容颜易碎易逝,不甚令人感慨唏嘘。   我答不上来,她却也不再问,只是继续说道:“殿下是不是来找过你”   我默然,晋北尧的确来同我说,若是我敢欺骗他,我根本不能让夕颜醒来的话,他便会将我关起来,在南疆的牢房里关一辈子。   “他那样关心夕颜,却自始至终都不来看她一眼”朝颜面上突然扬起了不易察觉的笑容:“你说若是他来看她了,她是否会醒过来”   “王妃……娘娘”   我在她身侧,看见她猛然转过身,美丽的脸上稍稍平静:“你说的药引是何物”   我将目光转向那面前的夕颜花,伸手摘下一朵,发现此花实在是柔弱娇嫩。 ☆、朝颜(一)   1   世人的生命脆弱,就如同这些娇弱的花一般。   可是,我并不想要这无穷无尽的生命,却又无可奈何。   即使肉身被毁,那些身体散落在外的生灵依旧可以重新汇聚成人形。   这样,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那夜白司玄同我说他会装成大夫来南疆的王宫,我本以为他只是随意说的,却不曾想竟真的在青天白日的王宫里看见他,我在远处看见他站在晋北尧身旁,面上带着丝丝笑意,不知同晋北尧在说些什么。   白司玄看见了我,嘴角不禁扯了一下,眼里神情温柔。   我不免担心他的身份会被识破,可是再看他的模样又是十分的胸有成竹,叫人不易猜透他的心思。   2   我在居所附近的石桥上站了许久,低头看向池里欢跃跳动的鱼儿,我在等白司玄,我知道他一定会来找我。   “莫不是向往鱼儿的自由自在”我身后果然响起了熟悉的嗓音。   我心知是他便没有回头,只是浅声道:“不过是池中鱼而已,我又何必羡慕”   他从我身后来到我的肩旁,低头抬手将我垂在额前的发丝绕到而后。   “你且宽心”他云淡风轻一笑:“在客济,我派人杀了赵国准备来南疆的使臣,我冒充了赵国使臣进宫的”   我顿时一惊,有些预料不到的开口:“那你为何昨夜同我说……”   他笑意更深了,用手在我额上微微点一下:“那是我诓你的话,你竟轻信”   我拧着眉心,想来也是,他说话总是这样,半真半假,亦假非假。   “况且,宣王也不是傻子,我说我是大夫,他便会信我”他目光看着池里的鱼,不禁动了动眉同我道。   他话里的意思我听起来有些不对劲,顷刻之间我便恍然大悟,叫道:“你竟说我是傻子”那么轻易的就信他的所有话。   “你听出来了”他挑着眉,明亮生辉的眼睛里仿佛在发着光。   我别过脸,不再看他,他却笑着道:“你愿意信我,我自然是开心,我希望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能信我”   我微微沉默,而后在他耳旁道:“这句话又有几分真假”   3   他还同我说,除了救我回北楚之外,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南疆的十万大军同魏界合谋将魏国同北楚边关的归垣城封锁,现在北楚的几万人在城内没有粮草,也不知道能撑多久,宣王身上有南疆边关大军的兵符,若是能拿到那兵符打开城门,或许,那几万人便有救了”他皱着眉,神情里是少见的严肃:“若是有机会逃走,你便先走”他说道。   南疆王并不是什么明君,整日都只是沉醉于温柔乡,连兵权都在他的胞弟宣王也就是晋北尧手中。   “我自然要同你一起,你也知道晋北尧此人并不是什么简单的货色,想要拿到兵符岂是简单的事”我蹙眉开口。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能帮到他。   “不用担心我,先前南疆误杀了姜国使臣而和姜国闹得十分僵持,如今我是赵国使臣的身份,他们是不会得罪赵国的”他的指尖触到我的侧脸,稍稍停顿:“你回到北楚之后,便不要再出王都了。如今正是兵荒马乱的时候,近日南境的其他国家结盟,也不知又会生出怎样的事端”   我没有言语,静静地听他说完,他说过之后,面上便又换了漫不经心的笑容:“等我回去找你”他将我的右手紧紧扣住道:“届时,我们便成亲”   我恍然抬头,心中仿佛被他这样的一句话重重的锤击了一般,我勉强的屏住呼吸,口中说不出一个字,我知道,他是在许下承诺。   可是此刻我却犹豫不决。   察觉到我异样的神情,他牵了牵嘴角:“怎么了你不愿意”   我垂眸,仍然没说话。池里的水不深不浅,却异常清澈,仿佛能映到人心里去,我和他的身影投映在水面上,不知是什么东西落入了水中打破了这样的画面,让水上泛起点点涟漪。我伸手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衣袖,我发现他衣服的料子很软,于是不知怎的,竟不自觉的扯住了。   他没有发觉我这样的小动作,只是吐了一口气,面上是略为失望的神色:“你总是这样子,实在教人好生无奈”   我倏然抬眸,却还是不知道该怎样同他说,我明明想告诉他,却又不想告诉他。   他的声音在我耳旁响起,伴随着身旁吹起的微风,字字婉转:“不过,我愿意等你”   便又是一瞬的恍然。   他能等吗?若是沧海桑田,他也能等吗?   4   我坐在喜露宫里想了很久,觉得自己不能让白司玄去冒险拿那兵符。   巧在南疆王下令让夕夫人出宫去往南疆的会客山庄养病,准予宣王妃朝颜一同前去照顾胞妹。   我也随着他们前去,到了会客山庄之时,朝颜却因中途不小心染了风寒而缠绵床塌。   我给她开了几记药方,她吃了过后倒也好了些。   “幼时身子弱,便也是时常染上风寒”朝颜将药喝下,拿起丝绢擦了擦嘴角,道:“如今时日过得真快”   她微微感慨,我总觉得朝颜心中有着一些事只有她自己清楚,并且在很辛苦的瞒着别人。   只是来到会客山庄的第二日,晋北尧也出现在这里。我看见他的时候,他一袭墨绿色长衣,站在假山旁负手而立。   “本王给你这样多的时日,你却还没有让夕夫人醒过来”他又是来质问我:“说,还要等到何时,你莫要骗我”   他锋利的目光在我的身上打转,我叹了口气,随即扬唇道:“是没到时候,因为我还有一个要求”   他听了猝不及防抬起手,掐着我的脖子,厉声道:“不要同本王讲条件,我说过,你没得选择”   “当真是没得选择么”我努力从口中说出几个字,面上的笑容化开:“夕夫人一定对殿下很重要罢,只是究竟有多重要呢?殿下心里应该比我清楚”   他拧了拧眉心,似乎预料不出我说的这句话,然而下一刻他却颓然的松开手。   “你想要什么”他说。   我咳了两声,然后扯着嘴角,声音淡淡:“听闻殿下让人封锁了归垣城”   他侧过头,答道:“不错,那又如何”   我将鬓前的发丝绕道耳后:“北楚有几万人都在归垣城内,你将整座城封锁,是想逼死这几万人吗?”   “你是想救他们?”他立刻明白。   我转过身,目光环顾四周,而后浅声道:“这对殿下来说应当不是什么难事罢,只要你一声令下……”   他猛然抿紧了双唇,似乎在考虑,半晌之后平淡的声音传来:“本王答应你,但是你答应本王的也要做到,否则……”   “那是自然”我微微颔首。   我还是有些讶异夕颜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他为了她当真可以不顾国家的利益。   我想起了一直以来的一个疑问,便想要问他:“只是我有一件事情想要请教殿下”我思索着开口:“曾听闻南疆王室是藏着天下毒/药的地方,不知是否真假”   不禁记起从前的葬夕,桂虚这类同胞之花,便是南疆王室的珍品。虽有剧毒,但也能以毒攻毒。   不过一国王宫里藏了这样多的毒/药还是很让人难以理解的,所以我便想着证实一下。   晋北尧似乎是默认了。   而后他却又道:“你是怀疑什么”   我什么都没怀疑,不知道他为何会这样说,可是在下一刻他便是有些恍然的模样,同我道:“你莫非是怀疑夕夫人是被他人所毒害才变成如今的样子”   我不免有些讶异,我可什么都没说,也没有这样的意思,更不知道南疆王室有这种可以吃了令人昏迷不醒的东西。   “殿下”不远处有一个侍卫跑了过来。他在晋北尧耳边言语了几句,晋北尧便皱着眉头离去了。   5   我几日里都在找寻夕颜的病根,也问了一些她身边的宫女侍从,他们大多都说夕颜曾经在宫中很受南疆王的宠爱,多少妃子都眼红的对象,若是说想要害她的人,那肯定是多的数不过来的。   朝颜曾经告诉我夕颜在一月之前小产过,我想,这可能与她的昏迷也有一些联系。   只是我要怎样让夕颜醒过来呢?   她定然不是寻常的昏迷,加上晋北尧的猜测,我便也觉得是被他人陷害而至此,不然段不会访寻天下名医也唤不醒她。   若是渡魂,那也需得一人之命作为交换,我若告诉晋北尧,他必定会认为我是在戏弄与他。   我又陷入了深深的苦恼当中,实在想离开这个地方。   我不知道白司玄此时是否仍然处于南疆王宫,是否还在同晋北尧周旋。   只是会客山庄实在太过于幽静,近黄昏之时,天上猛然下起了大雨,洋洋洒洒落地,混杂着尘土,却让空中染了院内的香气。   我心里一阵萧索,还记得从前的每到落雨的时候,言心总会忘了带伞,从外面跑回来,将身上淋的湿湿的。   想到这,我便更想离开这里了。   6   朝颜的风寒好了很多,我发现她大多时候都会坐在夕颜的旁边,静静地凝视着她的模样,一言不发。   她们实在是太像了,我甚至有些郁闷从前夕颜没有昏睡之时,那些人是怎样将他们分清的。   正想着,便不自觉地走到夕颜的床边,脚步放的很轻,朝颜侧头看了我一眼,美丽的脸上回了一丝血色。   “王妃和夕夫人的模样实在是相像,怕是连殿下也难分的清罢”我缓缓开口,语气里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她大概有了一丝触动,肩膀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脸上勉强的扯了一丝笑容。   我不相信她会不恨,不讨厌自己的这个妹妹,虽与自己一胞所出,却事事比自己幸运。   我听一些爱好嚼舌根的宫女言到,若是说这宫里最应该讨厌夕夫人的人,想必也该是她的胞姐宣王妃朝颜,只是朝颜一向待人和善,又十分照顾胞妹,所以她们也未曾多想。   后来听说朝颜幼时曾被恶人拐了去,在外流浪艰辛了多年才被本家的人找到,而夕颜则相反,从小便是大家闺秀,美丽端庄,是个人人羡慕的世家小姐,这些年不同的生长环境早已使她们之间产生了不小的差距。   况且当初与宣王有婚约的人本是夕颜,只是夕颜被南疆王强娶进宫,南疆王为了补偿宣王,才将朝颜嫁与了他。   “此二女相貌相像至极,既孤纳夕颜,且赐朝颜与你罢”南疆王曾同晋北尧言到。   怕是说朝颜与夕颜相像,也是戳到了她的痛处。   半晌,她问我:“姑娘,你可曾有心爱之人”   我我被她的话打断了思绪。   我没有回答,她又继续道:“从我嫁给殿下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这一生都会是夕颜的影子”   她说着,嘴唇却微微颤抖:“可是我却没想到,殿下连对影子的宠爱,都会不分一丝给我”   “太多的人说我和夕颜的相貌过于相似,可是我却不觉得,不然,他为什么能一眼就能分的清呢?”她目光看向夕颜的面庞,眼里情绪复杂。   也许在她美丽的面庞之下曾藏着一颗伤痕累累的心,或因幼年的痛苦经历,或因如今的情伤。   我想了想还是开口:“王妃的心里是否恨过夕夫人”   她沉默了,亦或说是默认了。 ☆、朝颜(二)   “他爱的人是夕颜,我很早便知晓,即便我与夕颜面貌相似,即便夕颜嫁与了王上。他总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哪一个是我,哪一个是她。他身上的那件衣服是我送给他的,衣领上的朝颜花也是我绣的,我看见他很喜欢那件衣服,我很开心。但是,却不曾想到他却命人在那件衣服的衣袖上又绣了夕颜花。”   她忽然无奈的笑了笑:“你说他是不是很傻,又或许傻的人不是他,是我”   “他曾经说过,他不想娶我,即便我与夕颜的样貌相同。他说我不是夕颜,看见我他便想到了夕颜,想到她此时正伴在那昏君的身边,所以比起我,他宁愿娶别人”我看见她流下了眼泪。   我愈发觉得夕颜昏迷与她脱不了干系,只是,若真是她,那为何她还希望我能够将夕颜唤醒呢?   晋北尧与夕颜自幼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我想,不只是我,怕是朝颜自己都会想若是她幼时并没有流离失所,那如今与晋北尧青梅竹马的人是否是她。   人一旦有了欲望,便会变成另一个样子,窥见自己内心的善恶。   和晋北尧相守,这就是朝颜的心愿。   她故意让南疆王在巡游之时遇上夕颜,在那满山的木槿花丛中对夕颜一见钟情,然后强娶夕颜入宫。   而她朝颜,却如愿嫁给了晋北尧,成了宣王妃。   到头来,她看似什么都得到了,却独独没有得到他的心。   2   晋北尧曾命人在宣王府建造了一个院子。   暮时,这个院子里开满了夕颜花,这里是他思恋夕颜的地方。她曾经偷偷来过这里,她想,在这个院子里,没有一点属于她朝颜,就如同在他心里一般。   那时,她刚嫁给他没多久,便感受到了他对自己的冷淡。他从不主动与自己说话,甚至有意在躲着她。   她曾偷偷的跟着他来到那个院子,看到他黯然神伤的背影,她竟然落了泪。   他发现了她。   在月光下,她脸上的泪水都在发光,晋北尧的心里突然有了一丝悸动,他突然,控制不住心底泛起的点点涟漪。情不自禁的抓住了她的右手,他感受到,她的手很小很软很柔弱。   他急切的将她揽进怀里,呼吸沉重,声音沙哑:“别走”他突然有些哽咽地唤出了心中默念千遍的名字:“夕儿”   怀中的人儿霎时间僵成了冰块,她的眼泪流的悄无声息:“殿下”她闭着眼道:“我不是夕颜”   晋北尧怔在原地,双手僵硬的搭在她的腰间,他蓦然垂眸看向怀中的人,双眼朦胧,月光却格外清晰的映照着她美丽的轮廓,和他记忆中的那个人相像至极。   只在下一刻,他却果断的松了手,目光变得冷淡,他抬起右手抚了抚额,慢慢开口:“本王今夜喝多了,却不知王妃为何会到此处”他的声音也同样变得平淡的察觉不出一丝情绪,仿佛方才真的只是庄周梦醒。   这里的夕颜花是他与夕颜亲手种下的,更是他这样长的时间里用来思念她的地方。所以他不允许任何人来这里,不允许别人来破坏这份美好。   “天色已晚,王妃还是先回府中罢”他疏离的语气与先前判若两人。   朝颜的脸庞之上扬起了牵强的笑容,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才不会一直活在夕颜的阴影之下。自己与她同胞所生,血脉相同,相貌相同,甚至连名字都是那样相似。可是为何,为何夕颜总是比她幸运。   她此时只能咽下心中的种种委屈,即便如此她心中的疼痛却无任何人清楚。   3   这或许是她的煎熬,也可看成是她害了夕颜的理由,我既然会怀疑她,想来晋北尧也一定会怀疑这一切都是她做的。   只是,他不问她。   “你会告诉殿下”她突然扯了扯嘴角看向我。   我摇了摇头,不清楚她指的是哪一件事,也不太理解她话中的含义,莫非夕颜真的是因她而变成这个样子,她刚刚所说也是在间接的承认吗?若是如此,她承认,便不会害怕这件事情被他人知晓,或者她因此获罪。   “其实殿下他若是想知道,又何必通过他人之口呢?”她冷着眸子,语气哀伤:“只要他问我,我便会告诉他。又或许他知道,只是从不说破”   晋北尧曾经在战场上受了重伤,是她衣不解带的照顾了他三日三夜,他在昏迷中,口中不停唤着的是夕颜的名字。   她眼眶倏然红了,她那时只能紧紧的握住他的手,说:“我在这里”   那一瞬,她真的以为自己是夕颜,若真是,该多好。   我想探究其中的真相,却又不能明着问。   晋北尧从军营回到会客山庄,他同我说会给我最后三天的时间,若是我不能让夕颜苏醒,那么归垣城门他便不会打开。   我心里万分焦急,搜寻各样的医书却都没有找到让夕颜苏醒的方法。而晋北尧因为怀疑有人给夕颜下毒,便又派人去王宫暗自调查此事。   4   夜里,他独自一人坐在亭中饮酒。   周围并非十分安静,不远处的火光不停闪烁,身边有个会吹洞萧的随从站在亭外吹奏吹的是他最喜爱的曲子。   仿佛是有些醉意,他的脸色涨的通红,右手却还是麻木的将酒杯往嘴边送。   我在那不远的火光处,沉静的看着这一幕,我暗自想到,我只剩下两天的时间。   我叹了口气,走到他的身边,他身旁的随从看见我便突然停止了吹奏,晋北尧扬着醉意的脸,茫然抬头。   “神医”他大约是醉的有些厉害了,看到我之后他笑了一下,竟这样说道:“从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与众不同”   他的声音也与平时相差甚远,眼神茫然的没了狠厉,换了一身玄衣广袖,却浑身透露着酒味。   “你曾说你能起死回生”他低语喃喃:“本王原是不信的,但是却不得不信你,因为这是本王唯一的希望”   我垂眸,面上表情淡淡。   他接着说:“本王从前亏欠夕颜太多了,所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她的人”他将酒杯重重的摔在桌上,仿佛是挤压已久的怒气喷涌而发,他又像是突然酒醒了,蹙着眉心自语:“到底谁会害她”   我心中却担心他会想到那个人朝颜,便准备着要转移话题。   他闷下头,闭眼沉思了一会,下一刻他却又喃喃自语道:“不会是她,一定不会是她”   我惊了一下,默然之间他却又没了声响,垂下头睡了去。   我离开了亭子,晋北尧身旁随从又开始吹起了洞萧,伴随着夜晚的湿润的微风。我抬起头,没有瞧见月亮,却听见身边那不停流动的细水,清脆的声音附和着洞萧的悠扬。   我抬手抹了抹自己的眼睛,觉着有了一丝睡意。   5   第二日便没有再山庄内见到晋北尧了,想来他是回了王宫。   只是三日期限即到,我却仍是没有找到可用的医书。夕颜已昏迷了一月有余,每每只能喂些粥水汤药到她口中,身体也日渐消瘦。   我走在夕颜居住的院子里不经意听见两个婢女在私下谈论。   “那位姑娘究竟有没有法子救咱们夫人,这样长的时间,也未见有何起色”其中一个言道。   “莫不是骗人的”   “怎么会,除非她不想活了”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那两个人发现了我,便闭了嘴迅速低下头离去。   这里的人似乎除了晋北尧之外没有人再对我抱有希望,连同我自己,只是我没有退路。   “青姑娘”我又听见会客山庄的侍卫喊着我,他跑到我身边递了一张纸条给我道:“方才有个带着篼立的人让我把这个给你”   我心下有些疑惑,接过打开了纸条,看到上面的字脸色一变,立即冲了出去。   “青姑娘”那侍卫及时拦住了我:“殿下交代过,你不可以离开这里”   我内心焦急起来,面上看着却平静至极:“我只是出去买一些药材,前几次托你们这些人买的都不是我要的,若是殿下知道你们这样办事不利他会怎样处罚你们”   侍卫有些犹豫,我乘着这个空隙便连忙离开了原地,他也没有再拦我。   6   方才那张纸条上的字迹是他的罢,我总是看他写字作画,所以便立即就能认出来。   白司玄说他在离会客山庄不远的竹林里等着我,我立即赶到那里,看到了一个人影,虽然穿着粗布麻衣,带着篼立,但是那个身姿我却一眼就能认出来。   我忍不住跑了过去,然后从他身后抱住他。   他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然后缓缓转过身,我松开手,扬起头,瞳孔中便倒映出他那俊美的面孔,和他墨一般的眸子。   我突然觉得鼻子有些酸,却还是微微忍住,不禁问道:“你为何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南疆王宫吗?又为何穿成这样。   他总是这样出其不意,就如当初那样突然出现在南疆王宫一样。   “别说这么多了”他猛的拉住我的手,话说的有些焦急,但脸上却是波澜不惊:“快同我离开这里”   我看着他的眼睛,眼里满是疑问:“去什么地方”   “先回客济,那里有我的人”他立刻答道:“晋北尧发现了真的赵国使臣在客济被杀,现在正在南疆的都城通缉我,所以,此地不易久留”   他拉着我,准备要带我走,可我却依旧站在原地不曾移动步伐。   “我不能走,我还有事情没有完成”我皱起眉心看着他,无奈道:“这次你来,不仅是要救我,还有归垣城中那几万的百姓士兵”   听了我的话,他垂眸沉思之后缓缓开口:“我自然清楚,所以我会另想办法,只是我现在必须保证你的安全”   我慢慢的摇了摇头,抿唇看他:“我没事,晋北尧已经答应我,只要我让夕夫人苏醒,他便会打开归垣城门,也会放了我……”我说着突然停了下来,然后又猝不及防地抱住了他,将头埋在他的怀里,轻声道:“你先走,你一定要等我”   他的心跳声此刻便在我的耳边,接着缓缓抬起右手搂着我,将唇贴在我的额上。   “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你不应该冒险的”他的声音有些许无奈,一直云淡风轻的面庞终于不再那样平静。 ☆、朝颜(三)   1   在回会客山庄之前,我突然想起我先前诓那侍卫出来买些药材,所以便找寻了附近的医馆,随便带了点药材回来。   我拎着药快步走进山庄,却见到不远处几个宫婢侍卫慌忙的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怎么了?”我走到近处问其中一个婢女。   那婢女名唤仪容,是朝颜的贴身侍女。   “殿下方才来找王妃,脸色阴沉的十分怕人”仪容神色焦急又自语道,唯恐声音大了被旁人听了去:“莫不是因夕夫人一事迁怒到我们王妃”   我立即正了神色,疑惑道:“迁怒”   仪容下意识的捂着嘴,觉着自己说错了话,便又道:“我们王妃一向贤惠,想来……殿下是有什么误会……”   我自己心里琢磨了一会,知道再她这里也问不出结果,便向前方走去,谁知仪容又拦住了我。   “姑娘要去何处那里殿下吩咐过,只有他和王妃此时在,旁人不可前去打搅”   我微微动眉,道:“若是你不想让你家王妃有事,便莫要拦我”   我说这话只是为了唬她,她却真的犹豫了一下,我绕过她,径直朝前走去。   他们二人站在那里,似乎二人都十分平静,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我明日送你回王城”他的声音传来,同从前一样冷淡。   朝颜倏然笑了笑,接下来却抬了起手将发间的玉簪拿了下来,握在手中递给了他。   “朝颜!”晋北尧突然厉声的唤她的名字。   “这个还是还给殿下罢”她微微颤着嗓音,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来:“妾身知道,这原不是给妾身的”   晋北尧冷冷的注视着她,紧抿着薄唇。   “既然从不信任,就莫要再装出信任的样子了,殿下”她抬眸看着他,眼中带着悲悯,却似是一字一句开口。   她忽然凑近他的耳边,那眼里带着丝丝缕缕的悲伤,惹得他心头一紧。   她说道:“那日你重伤痊愈之后,我说的话都是真的,我没有再骗过你”   身旁的树叶被风吹的呼呼作响,他勉强咽了咽干涩的喉咙,一言不发。   2   我略微恍然。   晋北尧大概是怀疑夕颜昏迷一事与朝颜有关,所以才来这样质问她。   我不知道为何,我的心中一直都有些厌恶晋北尧,我犹记得与他初见时他抢走那幅江边雪景图的样子,以及他将我绑来带到南疆,他自负自我,这样的脾性倒真有些像当初的卓羽之。   我认为他看似深情,实则也是滥情之人罢。   我不自觉的扬了扬唇角。   后来朝颜的贴身侍女仪容又来找我,她同我道:“姑娘是否真能医好夕夫人若是不能姑娘还是找机会赶快离开这里罢,否则怕是会招来杀生之祸的”   我微微一笑没有做答,这仪容表面看似关心我,其实也是在担心她家王妃罢。   我只剩下了一日的时间,但是我心里却并不十分着急,晋北尧心思深沉,能被我拖住这样久也实属不易。   只是最后一日的夜里,实在静谧的不像话,仿佛连假山旁的流水都失去了活力,水池里安静的倒映着月亮,弯弯一勾。   我想起那日在竹林白司玄同我说,他不会丢下我一人,我心里虽觉的温暖,却仍旧不能让他犯此险境,我的命途无尽,终究是要做一些事情的,为了他,也是为了那几万人的性命。   我特意换上一身不显眼的衣服,待到晋北尧与亭中听侍从吹箫饮酒之时潜入他的房中,拿得那兵符。   现在这情况之下,我救夕颜已是不太可能之事,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奈何我在房中找许久却无那兵符的半点影子,心中不免懊恼,转念一想,许是如此重要的东西一定在他的身上。晋北尧习惯此时与亭中饮酒,若是他喝醉之时,那便是极好下手的。   我悄悄的离开他的房中,来到他时常待的假山旁的亭子里。   旁边的侍从果然在吹奏,只不过他这次吹的是笛而非洞萧。晋北尧则是趴在桌上昏昏欲睡,像是喝了不少酒的样子,我心生一计,便连忙走到那侍从的身旁,悄声道:“我会吹奏一首曲子,保证得殿下喜欢”   侍从愣了愣,而后将笛子递给了我,我接过,轻轻的抚弄了一番,这是一只上好的玉笛,声音吹奏起来也十分悠扬动听。还好我从前也学过一二,若他今日吹的是洞萧,那我当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这首曲子白司玄曾吹于我听过,想来他也喜欢吹奏萧笛此类,此时伴随着笛音,脑海中竟不自觉的浮现出他的模样来。   吹奏完毕,回过神来,便同身旁那个侍从道:“这里就交给我罢,王妃方才同我说道殿下醒来后告知与她”   那侍从为难的看了看我,顷刻后还是道:“那麻烦姑娘了”   待那侍从走后,我侧眼看了看熟睡的晋北尧,然后迅速走到他身边在他衣服边摸索,不一会我便在他袖口出摸到一样东西,我心里不免有些紧张起来,接下来小心翼翼的将那东西缓缓从他袖口抽了出来。   我才发现原来袖口里的东西是白□□颜从发间拿下来的那支玉簪。   我正看着那玉簪出神,便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声音,让我心下一惊。   “你在干什么”晋北尧突然直起身,他微微眯了眯双眼,侧过头看我。   3   我故作镇定的放下玉簪,站了起来,走到一边,看似恭敬的答道:“殿下这东西不慎掉落在了地上,我将它捡了起来。”   “哦如此”他将桌上的玉簪拿起来,双眼凝视,完全不似才睡醒的模样:“只是这玉簪掉落地上怎么一点缺口也无”   我沉默了,只是倒不是因为我无话可说,而是觉得没必要再辩驳,反正看他现在这样子,怕是怎么样都不会再信我。   “废话本王也不再多说了”他将玉簪迅速的又塞回袖里道:“你的心思本王一清二楚,你根本一直在戏弄本王,为的就是拿到兵符,救下那归垣城的几万人罢”   我垂眸依旧没有言语。   “还有,那冒充赵国使臣的人是不是同你一伙的”他蹙着眉心问我。   我抬起头,缓缓回答:“殿下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他似乎是有些愠怒了,立即拍桌而起,话里带着讽刺的意味:“你没有本事救夕颜,还在欺骗本王,本王今日就要治你的罪”   我依然面色平静,没有一丝惧怕,倒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他顿了一会儿又继续道:“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我想了一会,好像确实有话要说,便开口:“殿下答应的三日期限时间还没有到”我看了一眼他说道:“我说过我可以救命悬一线之人,更甚者也可救……已死之人”   晋北尧此时却不怎么相信了,他瞥了我一眼:“还在欺骗本王”   “不,我说的是事实,信或不信,那便由殿下自己判断”我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他听清楚。   我的目光不自觉的停在桌前的酒杯上,我走了过去,斟了一杯,等到酒水漫过杯子我才停下来。   “看得出来殿下对夕夫人的感情非同一般,殿下为了她似乎什么都能放弃”我顿了顿,拿起那杯酒递在空中,面上似笑非笑:“只是起死回生,也就是所谓的渡魂一术,需是一命换一命”   我本无意将渡魂一事说出来,但是此时我的计划已经无法实施,便只能硬着头皮来孤注一掷。   “本王何能信你”他没有接过酒杯,反而还是用不信任的眼神扫过我,眼底似乎有一个细长的针,稍不经意便会刺穿你。   我撇了撇嘴角,而后将手中的酒杯放在了桌上,浅声道:“我说过,信不信由殿下自己判断”   想来他觉得自己被我耍了这么久,心里或许是十分的恼怒,便无几分信我,只是他若是为了夕颜,就极有可能会暂且放过我。   果然,他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会儿,便道:“一命换一命,这不是什么难事,我马上就命人去牢里抓几个死囚……”   “自然没有这样简单”我立即打断了他的话,望着他紧蹙的双眉:“渡魂且是用情泪幻化,必须要是心甘情愿”   晋北尧的脸上的表情立刻转变,他用道不清的目光注视着我。   4   我被他的目光瞅的有些不自在,我没有骗他,灵泪渡魂必须是心甘情愿。而他说的那些死囚与夕颜无亲无故,就算强要了他们的魂魄也是无用的。   我不知道此时晋北尧心中所想,他后来一人坐在亭中一整夜,并命人将我关在假山旁的住处。   他大概是没有时间再犹豫了,因为如此下去,夕颜终有一天会死,不再被那些个药物续着性命,一直昏迷不醒。   第二日我看到房门被打开,但是看到的人却不是晋北尧。   “姑娘”开门的人是朝颜的贴身婢女仪容。   她戴着面上,我见状疑惑的看向她,无法理解她为何会来这里。   仪容大约知晓我的心思,便微微低头道:“姑娘不必疑惑,是我家王妃,想要见姑娘一面”   “王妃要见我”我隐约觉得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王妃说有要事要同姑娘商议,她不便来此,过一会儿姑娘便换上婢子的衣服,出去的时候拿这个帕子遮着脸,瞒过殿下的那些守卫”仪容说着将帕子递给我,而后便开始解开衣带。   我虽不知朝颜到底有何事要见我,心里也稍有疑虑,但是为了解开这些疑虑我还是暂且听了她们的话。   仪容方才进来的时候是拿着朝颜的令牌的,并且骗了那些守卫近日她的脸上长了红疹,所以我打开门时遮着帕子,那些守卫也并未怀疑。   5   朝颜在她所住的阁楼里等着我。   她站在阁楼之上,面容素白,衣着单薄,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带走似的。只是她忽的垂眸看向立在树下的我,原本苍白的脸上才有了一丝血色。   我与她心照不宣的对视,她朝我点点头。   我走进阁楼,她让我坐在桌子的另一边,面容憔悴的想要开口,但半晌之后却欲言又止,拿着丝绢的右手微微颤抖。   “王妃有话不妨直说”我先开了口。   朝颜抿了抿唇,目光看向将桌前那盘做的十分精致糕点,她拿起一块给我,道:“这是宫里做芙心糕点,味道不错,姑娘要不要尝一口”   我的目光也停在那盘糕点上,我从昨夜开始便没有进食了,但是此情此景,我是吃不下任何东西的。   我微微摇头回绝。   她将糕点放回了盘子里,沉默了一会才道:“昨夜里听见姑娘在给殿下吹笛,不知姑娘所吹的是哪首曲子,本宫觉得甚为熟悉”   我愣了一瞬,垂眸答道:“此曲名为将心引”   我心中不免觉得奇怪,难道她要见我仅仅只是为了知晓我昨夜吹的是哪首曲子吗?   “将心引”她了听仿佛若有所思,不禁在口中喃喃:“本宫想起来了,这首曲子,本曾经也吹过”那是她在外流浪多年回归本家的没多久的时候,她学的一首曲子,她还想起来这首曲子曾是夕颜教过她的。   她恍然觉得头有些昏沉,便抬起手抚着额,浅声开口:“不知姑娘可否回答本宫的一个疑问”   我抬眸平静的看着她。她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屏住了呼吸问我:“世间起死回生之术需一命换一命,是真是假”   我心底顿时一颤,她,怎么会知晓难道是晋北尧同她说的   我蹙着眉心不语,只见她又继续道:“昨日夜里,本宫听见了姑娘与殿下之间的对话”   树的枝干被风吹的探进阁楼一角,留下了几片枯黄的叶子,桌前摆放的两杯茶水之中倒映着我和她一样忧愁的面容。   她的思绪似乎不在这里,她究竟想要说些什么呢? ☆、朝颜(四)   1   “你看这两片叶子,同根而生,同风而吹落,同而落与这里,表而相同”朝颜的目光停在了那阁楼一角方才吹进的两片树叶,微微感慨:“而命运似乎也是一样的”   说到后一句时神情分外伤感,美眸微垂,尽是娇弱之美,平日里她艳丽盛装的样子我也见到过,如今看来竟不及此刻的十分之一。   我叹道:“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人也是一样,无论外表多么相似,内里终究还是不同的”   朝颜的面色一变,看向我道:“姑娘所说也是有理的。从前我总是怨乎命运不公,但最后才发现好像我什么都得到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得到,飘飘忽忽虚无不定,令我一直以来患得患失,实在很是痛苦”她看起来精神不济:“我记得,我十三岁之前还不叫朝颜这个名字,那时虽贫穷困苦,却也比如今活的自在”   她的模样叫我想起了另一个人,那青春年少的等待却换不来那人一丝爱意的女子,成楚惜。   2   我同她在阁楼上坐了很久,聊了很久,除了我和她之间,没有人知道我和她究竟说了些什么。   我同她做了一场交易。   同样是在暮时,   那落寞的背影似乎刺伤了我的眼睛,淡蓝色的衣衫轻轻的拂过桌角,只留下一抹清香,仿佛就此消失。   我又想起了佛罗山天涯柱上的那一句话:   夕阳西下,有人会生,有人会死。有人会回来,有人会离开。   悲悯最后只留在了我的心中,这人世间终是被命途控制的再也不剩下什么了。   3   “殿下,王妃醒了”   我打开房门,看见站在门外负手而立的晋北尧。他听见了我的声音,连忙转过身,走了进来。   “朝颜,好些了吗?可有何大碍”他的抓着她的肩膀,声音里是极少的温柔。   只是看到她的眼睛,却不自觉的愣了一下,   眼前的她,眼里尽是陌生,她极不自在的扭动着胳膊:“你是谁你快放开我”。   晋北尧蹙着眉,反射性的立即站了起来,双手握拳,嘴唇有些颤抖的对身旁的婢女说道:“你们先下去”   我也刚准备离开,他却指明说:“你留下,跟我过来”   我心知他想要说什么,便一路跟着他来到他的书房里。   晋北尧面上有些激动,声音也略为颤抖:“王妃到底怎么了,为何她会不记得我了”   我微微抬眸看向眼前这个男人,一字一句道:“仪容说王妃不小心在阁楼跌了一跤,摔了头,可能是伤了脑子,所以……失了记忆”   “你在骗本王”他斩钉截铁。   听完他这句话,我便十分沉默。他蹙着眉心倒是有些不解了:“怎么这次不再狡辩了”   他看着我继续开口:“你前日瞒过本王的守卫跑到王妃的阁楼同她说什么了”他倏然抬手掐着我的脖子:“你这个女子满口谎言,本王就不应该还留着你的性命”   我瞬时有些喘不过气来,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我答应殿下的……已经做到了……”   晋北尧眉头一松,手也跟着松了起来:“你说什么”   我猛烈的咳嗽了两下,强忍着喉咙的干涩:“请殿下遵守诺言”   他的心脏像是漏了一拍,眼神瞬间迷离,飘忽不定,好像是什么从心上剥离。   “原来,方才真是……”他喃喃道。   4   “我知道,方才殿下看到王妃之时便知晓了面前的女子究竟是谁了罢”我看见他缓缓转过身。   朝颜曾说过,晋北尧能一眼就分出她和夕颜。   是否真如她所料呢?   她那日请求我帮她完成一个心愿,便是以自己的命换取夕颜的命,渡魂于她,心甘情愿。她想让夕颜活下来,用宣王妃身份活下来。而她则以夕颜的身份死去。落叶归根,她说,这原就是她的结局。若她当初不设计夕颜嫁入王宫,一切也不会变成如今的样子。她和夕颜样貌如此相似,没有人会怀疑真假,加上夕颜因渡魂醒来便会失去所有记忆。   所有人都会以为南疆王最宠爱的夕夫人死于会客山庄,她相信晋北尧会处理好这些事情。   如今朝夕恍若一人,二人身份互换,又有谁会知道真正死去的那个人是谁呢?晋北尧心里在那一刻便已经明白,只是他不愿意去相信。   她曾说过一句另我印象十分深刻的话:“我要把他心爱的人还给他,这是我欠他的”   其实,我很想告诉她,或许晋北尧不是不曾爱她,只是自己不知,旁人不晓。   5   朝颜以夕夫人的身份风光大葬。   如她所料,没有人去怀疑死去的是否是真正的夕夫人,也没有人去追究夕夫人当初为何昏迷不醒。   她说,落叶归根,她不后悔,只是想让这一切回到本来的样子。   最后我为她吹了一曲将心引,她从前因这一曲而换来他的惊鸿一瞥,他的目光像春雨像秋风,在她心里辗转不歇。   幼年流离之苦,少年相思之苦,为情伤,终其一生都不得好过 。   晋北尧虽遵守承诺打开了归垣城门,却始终派人守着我不允许我离开会客山庄。   而他自己在朝颜死后也终日待在这里,待在朝颜从前的阁楼之上 。   我去找他想要让他放我离开,他却将一支玉笛扔到我怀里,不轻不重的声音传来:“吹那首曲子给我听听”   “哪一首”我问道。   他抬眼用冷漠的目光瞅了瞅我,我的手一僵,只好拿起玉笛吹了起来那曲《将心引》,而后便听到他的声音:“这首曲子,我只听过三个人吹奏过”他的语气变得低沉,听起来却尽是悲凉的味道:“朝颜,夕颜,还有一个便是你”   我将目光引在笛上,双手摩挲,心想所谓将心引正如其名罢了,将心引如笛声,陶醉而忘我,这正是我喜欢这首曲子的原因。   在顷刻的沉默之后,我还是开口:“殿下,过往即是回忆,今后需珍惜眼前”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何世人总在失去之后追悔莫及。   他的笑有些苦涩,这笑容看不出半分喜悦,却相反的映着他心中的苦楚。   “她肯牺牲自己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欠你良多”我摸着手里做工精致的笛子,浅声开口。   他倏然抬眸看我,眼里尽是震惊,摇头道:“不,她从不欠我……是我,是我欠了她的,我不该不信她”   我心下疑惑,而又听他道:“你知道,是谁让夕颜昏迷不醒的么?”   这我一直以来倒也有怀疑的人,便是以为是朝颜所为,后来却又感觉不是。   晋北尧微微眯着双眼,压着嗓子开口:“本王派心腹私底调查,南疆王室确有一种令人昏迷不醒的□□,是从前先王命术士制的□□名为沉香,只是它的存在很少人知道”   传言南疆善制□□,各种稀奇的毒应有尽有,如今看来所言不虚。   “是王上,是他将夕颜害成了这个模样,他怀疑夕颜与我有染,更怀疑夕颜腹中的孩子是我的”眼里是淡淡的恨意流出,他紧紧的握着手中的酒杯。   我微微诧异,我从前一直疑心是朝颜,而她同我的言辞之中也曾让我十分怀疑……   原来,竟不是她。   我不禁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心中误会了她。现在想来,她当初同我说的亏欠只是因为她坏了晋北尧与夕颜的姻缘,而将夕颜逼上了王宫这条不归路。   她纵使心中怨怠不甘,却仍旧可以为了他而付出自己的生命。   一直以来,究竟是有多么孤单呢?   空寂锁空门,   望穿秋水。   只因盼君来,   浮生梦矣。   6   我才发现,他已经很久没有穿那件绣着朝夕颜花的墨绿色长袍了。   他或许以后都不会在穿那件衣服了。   我觉得,比起从前,难道现在不应该更让他珍视吗?一直以来心爱的人终究是回到了自己身边。可是他却又像是空落落的,似乎是失了魂魄。   “我只在朦胧的月色之下错认过她们”他想起她曾闯入过他的院子,对着那满园的夕颜花失神。那时,他将她当成了夕颜。   “不,还有一次”我垂眸开口,感受到他投来的眼光:“你战场重伤,在军营里你把她认错了”   朝颜同我说起过那时,他不停地唤着夕颜,却紧紧的抓着她的手。   他一怔,而后将手中的酒杯凑近嘴边一饮而尽,半晌才道:“她,还同你说过多少事”有多少是他不知道的。   “没有多少”我说道,小心得观察着他的情绪:“殿下也应该清楚,王妃是喜欢将心事藏在心底的人”   我站了起来,将手中的玉笛放在桌上,准备离去,他若是想放我走,如今便应当开口的。   “这个送给你了”他的目光看向桌上的玉笛:“能吹出这样好的曲子,你应当配的起”   我愣在原地,之后缓缓抬起手拿起那笛子,没有言语。   他继续喝着酒,面上有些通红,道:“归垣城的事,本王已经兑现了承诺。你若是今日想离开这里,那便离开罢”   我顿时欣喜,却又怕他片刻后反悔,便连忙道:“多谢”   7   晋北尧依然不停的饮着酒,仿佛这是人间最为美好之物,每当愁忧之时便以酒解忧。   只是我不会饮酒,也从不饮酒。   我在走出阁楼之时不禁意瞥见仪容站在门边的一角,她微垂着头,眼里的神情有些悲伤。   我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后好好照顾你家王妃”   我心中明白,她服侍朝颜这样长的时间定然知道如今的宣王妃究竟是何人,同时也心知这些事朝颜生前定然是已经处理好了。   仪容没有言语,只是浅浅的点了点头。   离开会客山庄之后,我便想着去寻白司玄,归垣城门已开,他应该知道了我此刻也已脱离险境。   我满腹心绪的去了离会客山庄不远的竹林里,一路上不停凝视着手腕上他曾系在上面的额带。   微微失神,不经意瞧见了一身月白色衣衫的背影,我心里一颤,脸上却不自觉的扬起了笑容,兴奋的穿过竹林跑向那人的身边。   我像上次那样抱住了他,心中蓦然觉得无比温暖。   “你一直都没有离开,是不是”我的眼眶有些温热。   他点点头,仍旧是我无比熟悉的嗓音:“那天与你在这里分离,便每天都会来一次这里”他抬手拨弄了一下我额前的碎发,道:“你要我等你十日,这是第九日,我还想着今日若等不到你,那我便潜入会客山庄,无论如何也要把你从那里带出来”   “你总要我放宽心,看,如今我也算是做了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了”我故作沉思。   他的眼角堆了笑意,不禁戏谑道:“好,那回北楚之后我向羽之为你讨一个奖赏,黄金万两如何”   “那倒也不错……”我笑着喃喃。   恍然间扬起头与他的目光交接,我不禁微微掂起脚尖,缓缓的将唇靠近他的脸,在他的唇角轻轻的吻了一下。   他怔了一下,而我却顿时满脸通红。   只是瞬间之后他便立即勾起一边唇角,笑道:“是上次还我的”   脑中瞬时又想起了在业城佳画节之时他那蜻蜓点水般的一吻,不禁发觉脸更烫了。   他反手抱住我,在我耳旁轻语:“回业城,我便娶你,可好”    ☆、朝颜(五)   1   缘说,梦境中的姻缘,最后或许会成真。   这是他第三次说要娶我。不知为何,我有时候竟会恍然觉得他就是那个曾经出现在我梦中的人,那个目光如月光般皎洁,双手却如寒霜般冰冷的人。   只是,我已经很久没有再做那样的梦了。   白司玄带我骑着马离开了这里,我不会骑马,他便将我护在前方,同我一起抓着缰绳。   “以后我教你骑马”他在我身后道:“若你以后再被恶人绑了去,也可以抢下他们的马骑回来”他笑着说。   我知道他是在取笑我,便撇嘴道:“不用你教了,这马儿能有多难骑啊,我觉得他们挺温顺的”   “果真”他不相信的问我。   “自然”我硬着头皮说。   他在我耳边干笑了两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风吹动着我们的发丝,他在我耳旁浅声道:“那你抓好了缰绳,我要放手了”   他说完便立即松开了手。   我一个激灵,大声叫:“不不不要”   我的腰身稳不住,马又跑的飞快,每路过的地方都是我的叫声。   突然,一双强有力的双手及时勾住我的腰,他的笑声穿梭在空气里:“怎么样,感觉如何”   我心里顿时又气又恼,大声道:“你戏弄我”   “我没有”他笑着说道。   只是过了一会,他竟突然不笑了,蹙着眉心语气有些紧张:“先别说话了”   我有些疑惑的侧过头:“怎么了?”   2   “后面有人在跟着我们”他白色的袍子被吹的飘在空中,眼睛直盯着前方。   我却觉得十分奇怪,以为又是他在骗我,便没有理他。   只是我愈来愈觉得不对劲,马儿跑到了前方竟没有了路,那边的尽头,是悬崖。   “前面没有路了”我慌张的侧过头。   白司玄让马停了下来,他回头看了看,然后又同我道:“先下来”   他在我之前下了马,然后伸手抱我着地。   我们牵着马,发现前面的确是悬崖,我心中顿时无奈,我和他对这一带的路都不熟悉,方才又打打闹闹,没想到竟走了死路,若是身后真的有人跟踪我们,那……   我看到听到后面的马蹄声愈来愈近,焦急的抓着白司玄的衣袖。   “会是谁?”我皱眉问到。   白司玄面上却没有慌乱,他眯眼看着那个方向道:“不出意外,应是南疆的人,或者说是宣王的人”   “怎么会……”我不敢相信的看着他:“是他放我离开的”   “他要抓的不是你”白司玄的语气却显不出慌乱,没有半点焦急:“是我”   我眼里一片茫然,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便看到众人骑着马将我和白司玄团团围住。   为首的那个人,他熟悉的目光投射到我的脸上。   晋北尧从马上跳了下来,眼神凌厉,带着不可侵犯的神情。   “你说过会放过我的”我紧着嗓子开口。   “没错”他在回答我的问题,目光里却是在审视着白司玄:“可是我没答应放过他”   白司玄站在我身旁,他的左手搭在我的右手上,显得肆意温柔,我侧眼看向他,此刻他的确是十分的冷静。一袭白衣胜雪,俊美的脸庞却看不出一丝情绪。   “放你走是我对你的承诺,大丈夫一言九鼎,我自然会遵守,只是你身旁这个人杀了赵国的使臣还冒充赵使进入王宫,我必须要给赵国一个交代”晋北尧慢条斯理的同我说道,眼底的神情淡淡。   “你一直派人跟踪我”我恍然大悟,他早就怀疑白司玄和我的关系,所以假意放我离开,目的就是为了抓住冒充赵国使臣的人。   晋北尧的面上是初见时那凌厉的目光,他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我会放你走,但是,他不能”   3   悬崖之上有些许寒冷。顷刻后,无奈之下我走上前,从袖中掏出一方丝帕,抬手展开在空中,那帕子上一朵绣的如真的朝颜花便映到了眼前。   晋北尧接过那帕子,顿时失神,口中喃喃:“这,你从哪里得来的”   “殿下还需要问吗?当然是王妃”我放低了声音,只有他和我能听的见:“她同我说若是他日殿下为难我,便希望殿下能看在这帕子和她的的份上答应我一个请求”我将帕子递给了他。   他迟迟没有言语,似乎是有了一丝犹豫。   倒是他身旁的副将觉得有些不对劲,连忙上前拦在中间,对他道:“殿下,别听这女人的话,赵国的人还在王都等着我们”那副将厉声交代后面的人:“快把他们抓住”   “是”后面的人听从命令,上前想要带走我。   就在这时,白司玄从后面拉住我的胳膊,迅速的将我扯进了他的怀里:“抱紧我”他在我耳旁低语。   我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抓紧了他的腰身,只见他向后一跃,我同他跳入了万丈悬崖。   4   “抱紧了”他的声音环绕在我耳边,他一只手护着我,一只手在抓着崖壁。   我就这样悬在半空之中许久。   突然间我的小腿间有一阵刺痛,我仰着头对他道:“我们该如何?这……”   “相信我,不会有事的”他的声音温柔的不像话。   许久之后,他一跃而上,我们又回到了崖顶。   顿时觉得脑中昏沉,我敲了敲脑袋,问道:“你竟然会轻功?”   他回答:“有何奇怪”   我若有所思道:“你竟瞒我这样多的事”   他挑了挑眉,开口:“所以今后我们更要彼此了解”   方才崖顶上的那些人全都消失不见,想来是以为我们坠崖便以为我们都死了。   只是白司玄却说:“其实晋北尧是有意放过我们的”   我怔了片刻,而后随着他的目光看向另外一条路,心想,或许是这样罢,那是否也能看成他对朝颜仅存的一丝情意呢?毕竟我拿出那块手帕时,他那样惊讶。   忽然,我想到了什么,连忙抓住白司玄的右手。我掰开他的掌心,看见了一道很长的划口,这伤口犹如一道源泉,在不停流着鲜血。   我心中一惊,连忙抽出一块丝绢,缠绕着包在他的手心。   看着我皱着眉头,他不禁失笑:“无妨”   “这样深的伤口以后会不会留疤”我的声音带着一丝埋怨。   只是我的腿部却传来一丝疼痛,我低头看了看,想来应是方才被岩壁刮伤了,白司玄顺着目光落在我的腿上,他看到衣裙上的血迹之后皱了皱眉心,而后立即蹲下身掀开我的裙角,低声道:“你的腿……”   “不碍事的”我不在乎的说道,因为我身上的伤口从来愈合的都比旁人快速。   “你伤的比我重”他的语气带着些许责备:“这怎么能说没事”   他撕下身上的白衣布条,同样缠到我的腿上,然后起身一把将我横抱了起来。   “你……你做什么”我心中一颤。   “自然是抱着你走”他说。   “不用,我自己能走的……”我小声的说。   他的气息散落在面部周围,我竟倏然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他凑脸靠近我道:“还是我抱你走罢,我从来没这样抱过你”   我感觉到自己的脸蓦然红了起来,便再也不拒绝,然后不禁将头埋在他的怀里。   我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些感受的呢我以前从没发现原来自己有一天也会渴望这些东西,从前一直以为情感的生灵虽是灵,却毫无感情,如今看来,曾经终究是我封闭了自己。   终究,是我自己错了。   他抱着我走了一会儿,我才想起来问他:“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他一双好看的眉眼倒映在我的眼睛里,他悠悠然开口:“自然是去客济,我提前在那里安排了人接应我们”   我又问道:“客济离这里不是很远吗?”   “不远”他缓缓说道:“会客山庄就是在客济的边境” ☆、番外---朝(一)   犹然记得十三岁的那个少女。   衣着破旧,举止畏缩的站在封家那繁华明亮的厅堂。   有人带她来这里,那人对她说她是南疆封家失散多年的大小姐朝儿,本名唤道朝颜。   她恍恍惚惚之间的身份就这样被改变,由卑贱变得尊贵。   她还发现,封家不仅只有她一个女儿,她还有一个与她同时所生的双生妹妹夕颜。   夕颜样貌与她极其相似,唯有不同的便是她身上的气质。   因夕颜从小养在深闺,与长年流落在外的她不同,所以夕颜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不过这个妹妹却待她极好,因二人相貌一样便也时常被他人调侃,夕颜觉得有一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姐,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便也总是喜欢同她待在一起。   可是她却不喜欢同夕颜走在一起,因为无论怎样她都好似夕颜的影子。有时候她会想,她与夕颜,同胞所生,身份相同,相貌相同,可为何会如此天差地别,命运又为何如此不公呢?   “姐姐,我近日新学了一首曲子,要不要吹给你听听”夕颜手上拿着一支玉笛,满心欢喜的对她说。   她回过神来,微微向夕颜点了点头。   那首曲子的确很好听,笛声仿佛入了她的心间,又勾起了她的悲伤。   夕颜身上鹅黄色的衣裳被风吹的飘动,她的一颦一笑皆是美丽动人。   而朝颜不禁意侧过头,瞥见了树下那一身玄衣的身影,她心底一颤,有些紧张了起来。   笛声突然停了下来,夕颜脸上的笑容灿烂,倏然向那玄衣的身影跑去,大声唤道:“北尧哥哥”   她扑向那人的怀里,玄衣少年将她抱了起来,二人的脸庞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北尧哥哥,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应该九日后再回沧州吗?”夕颜睁着自己澄亮的双眼看着晋北尧。   晋北尧扬着唇角,眼里是少见的温柔,他摸了摸夕颜额前细碎的发丝,浅浅道:“因为想见夕儿,所以便提前回来了”   二人不曾在意到不远处的自己,朝颜怔怔的看着这重逢的一幕,眼角不禁有泪水滑落,她此刻一言不发。   她终究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嫉妒夕颜,不是因为她是大家闺秀,不是因为她从小便是封家的小姐,不是因为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只是因她有那个人的宠爱,他们青梅竹马,从小便定下了婚约。   而自己,却爱慕着那个人。   “姐姐”夕颜回过头,喊她:“你快过来”   她有时也会很埋怨自己,毕竟夕颜是真心待她,当她是自己的姐姐,而自己却觊觎着她的爱人。   “你看,这是北尧哥哥从姜国带来的刺绣”夕颜拿出两块丝帕:“一个上面绣着夕颜花,另一个便是朝颜花,姐姐你看如何”夕颜眼里满是笑意,将其中绣着朝颜花的丝帕送给了她:“北尧哥哥说,这个便应是姐姐的”   她愣愣的接过丝帕,感觉到晋北尧的目光在注视着她,她只得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   “多些殿下”她还是垂着眸子。   夕颜唤他北尧哥哥,而自己则是称他为殿下,这便是其中的差距。   “方才听到你们在吹曲,便没有打扰你们”晋北尧说道:“我在这树下站了许久,不知那首曲子为何名甚是好听”   她垂着眼,听了他说的那一番话,心底竟悄悄的下了决心,一定要学会吹那一曲子。   她不时会让夕颜教她,然后自己便坐在桂花树下吹奏一整日,夜晚她会坐在池塘边,她便想着水里游的正欢的鱼在听着她吹奏。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灯火下她的眸子十分明亮,转过身,便看见了身后的人。   不可避免的与他对视,她又赶紧低下头。   “为何你总是躲着本王,难道本王很是可怕”他似乎有些不解。   但她想,这大概是她与夕颜最大的不同罢,不然他也不会总是这样快就分清她们。   “不,不是”她有些不知所措。   晋北尧笑了笑,坐到了她的身边,他待在沧州之时都是寄住在封家。   一瞬间心仿佛不受控制的不停跳动,她紧张的将手里的笛子握紧。   “怎么不吹了”他的声音传来,温和好听:“本王可是被笛声吸引过来的,本以为在吹奏的人是夕儿……”   听了他的言语,她心中有些苦涩,半晌之后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缓缓开口:“殿下可知我为何要学这首曲子”她蓦然抬头,对上他的双眸:“殿下我……”   还没等她说完,恍然间,天上落下的一滴水滴在了她的脸上,她仰着头,那一滴雨水清了她的神智。接着便是洋洋洒洒的雨水落了下来,溅在地上,池塘里。   “下雨了”他站了起来,朝她伸出手。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地将手搭在他的手上,让他拉着自己站起来。   “走”他只说了一个字,便将系在身后的披风解下,遮在他们头上,一路护着她跑到府中的长亭里。   “多谢”额前的碎发还是不免有些湿漉漉的,她依旧垂着头。   晋北尧看着她,道:“你方才想要说什么”   她微怔,淡淡开口:“我……是想说,我喜欢这首曲子”   若是方才没有那一场雨,或许此时便不能这样平静的同他站在一起了罢,她也许会克制不住自己说出了那初见时便已有的爱慕之心。   她回到住所之后,站在窗前,不免想到这一场雨,掩埋了她深藏在心的爱意。   若是她幼时没有流离失所,那么会不会,与他青梅竹马,许下婚约的人是她   雨中仿佛起了雾,灯火闪烁,蓦然觉得眼前迷离,她的右手紧紧的抓着那一方绣着朝颜花的丝帕。   摇了摇头,闭着眼关了窗。 ☆、番外---朝(二)   倘若没有那惊鸿一瞥,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因她一眼便相中的那个人,她倾慕的那个人。   还记得初次相见时,是她刚回封家没多久的时候,那时他是年少的三殿下,在沧州的封家寄住。   那个艳阳高照的晴天,他在居住的别院之中与封家长子学习弓箭,冲向长空的箭射下了她放飞的风筝,她回过头看向射箭的方向,手里的线不自觉的脱落。   那玄衣的身影直直的立在那里,双眉微蹙。   “喂,你是何人”她不知怎的竟有些心慌。   射箭的少年看了她一眼,然后缓缓的将手里的弓箭收起,朝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她踉跄的往后退了一步,目光怔怔的停在他的脸上,她发现他皮肤十分的白,五官立体分明,刚刚蹙着的眉心也疏散开来。   她顿了顿,结结巴巴的开口:“你,你将我……我的风筝弄坏了”   她刚回封家没多久,亦不太熟悉这府里的人,她想若不是她的哪位兄长,也该是封家族中的子弟。   “一个风筝而已,本王赔你一个便是”他云淡风轻地说道,接下来眼里却是一些惊奇之色:“你便是封家近日找回来的那个失散多年的女儿样貌竟与夕儿如此相像”   她一瞬间的沉默,猛然意识到他的身份,便连忙低下头。   见她没有言语,他却笑了起来:“夕儿还同本王说她的这位姐姐与她怎样的相像,本王还以为是她夸大说辞了”   她猛然抬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殿下”好在不远处跑来一个侍卫,喘着气道:“封公子让我来找你”   晋北尧侧过头,眼神转到手中的弯弓上,不禁面露笑意:“方才月萧兄送本王的弓箭手感不错,只是箭被本王射偏了,没有射中燕子倒是中了飞在天上的风筝”他漫不经心的开口。   侍卫听的一头雾水,晋北尧又笑了笑:“走罢”   之后她便常常在封府看到他,只是每次遇见都是因为和夕颜一起。   夕颜喜欢他,她心里十分的清楚,她很早便听说夕颜与王室的三殿下有婚约。她更听说,若是她当初没有流离,那么也许与他定下婚约的便是……   在沧州的日子不比从前,而且她在回到封家之前也不叫朝颜这个名字,所以她觉得自己得到了很多,却也隐隐感觉到会失去些什么。   “本王欠你一个风筝,如今遵守承诺还你一个”   他递给她那比她原来那个精致许多的风筝,说道。   那是她第一次收到别人送的东西,只是自那之后她便再也没有放过风筝。   也许是因为她的样貌与夕颜相像,所以他对待她很好。   “王都的幽兰可比这里的好看多了,届时本王带你们姐妹二人一起那儿去赏花”他说。   她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他,或许是因为他对夕颜的那份感情让她觉得羡慕,或许,又是别的原因。   及冠之后他成了宣王,又有了兵权,便不能时时待在沧州,偶尔几次前来,她也未必能见他一面,只是有一次。   “你大哥月箫同我说夕儿前些日子病了,如今去了别处疗养,你可知她去了何处”他踏着春雨而来,头发湿漉漉的。   她愣了愣,突然转身进了屋,再出来时手上则是多了把青色的伞。   她小心翼翼的将伞递给他,抬眸时倏然瞥见了他的神色一僵,不过转瞬即逝。   “殿下刚从王都赶过来,想必舟车劳顿,不如先去别院休息罢”她抿唇道。   她又低了低头,准备离开进屋,却突然被他拉住了手腕,惹得心底一颤。   “你还没有回答本王的问题,夕儿既不在府中,她究竟在何处”他的眉心微微蹙起,看着那一模一样的脸庞,不禁恍然了一瞬。   她沉默了一会儿,目光停在他的手上,平静地说了两个字:“咸城”   他手上的力道突然一松,立即转身离开,那把青色的油纸伞被他丢到了地上,而他冒着雨奔在雨中。   她不只一次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朦胧之间,心里忽然有些寒冷,她默默地蹲下身,将那把丢弃的青伞捡了起来。记忆中他似乎从未唤过她的名字,他口中说的总是夕儿,夕儿,言词深情,嗓音温柔。   若是早就料到之后发生的事,她当初宁愿不回来。她不想成为朝,不想在别人的影子下活着。   在封家全族去江南游玩的时候。月夜小桥流水,他和夕颜站在桥上,而自己隐匿在他们身后,瞥见月光洒在他们的身上,那般美好宁静。   她原本以为自己只是有些嫉妒夕颜,可是后来才发现,这一切并不仅仅是如此。   她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倾慕与他,只是觉得只要待在他身边内心就会有无尽的安全与满足。   她曾听见他对夕颜说,   “以后我会建造一个院子,届时将里面种满夕颜花可好?”   “那我要亲自种下” 夕颜的笑声回响在月夜。   “那是自然”   她就站在他们身后的不远处,月夜的风有些凉,吹乱了她的发丝,吹乱了她的心。   为了一眼便能区分她与夕颜,封家便让她穿淡蓝色的衣服,而夕颜穿鹅黄色的衣服。可是到底是少女的心思,夕颜有时有意捉弄他人便常常与她互换衣物。   只是无论她和夕颜怎么换戴衣饰,晋北尧还是一眼就能分清她们,她有时候会想,也许她和夕颜之间的不同,在他眼里怕是异常的明显。   他的目光时常漫不经心,她知道自己与他之间的距离,她逼自己不去想,不去看,可最后发现,除了心伤,便是痛。   那一刻她便有了心愿,就是此生能与晋北尧相守。她便在其中纠结着,不只一次的窥见了自己内心的善恶。   终于她下定了决心,做了一个自私的决定。   那时,她不经意听闻南疆王那时也恰巧在江南巡游,南疆王生性好色,若是他看上了夕颜,那么,即便是封家也不能再说些什么。所以便心生一计,故意带着夕颜去了南疆王所在的迷花山,然后自己借故离开。   果然不出所料,当她再回到迷花山中的时候夕颜已不在原处。   她静静地站在迷花山中很久,她想她没有做错,她只是将十几年的亏欠补偿给自己。   后来便理所应当的接来了圣旨,封家无可奈何只能将夕颜送入宫中,只是在此之前,封家的主母,也就是她和夕颜的母亲,前来找过她。   因她和夕颜样貌相像,况且夕颜已与晋北尧许下婚约,所以封家便想着让她代替夕颜入宫。   她处心积虑,自然不会让一切功亏一篑,当即就回绝了自己的母亲,封家欠她良多,知道她不愿之后,便也没有再强求她。   夕颜入宫那天,她将一人关在房中,她不敢再去面对夕颜,甚至后来夕颜在宫中没多久的时候生了一场重病,想要见她,她也没有去,她终究还是愧疚。   没有多大意外,南疆王将她赐婚给了晋北尧,当是对晋北尧的补偿。在沧州的谪仙湖,杨柳垂岸,她穿着夕颜的衣服,那件鹅黄色的衣服,出现在他的面前。   她勉强使自己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轻启朱唇:“殿下”   他只是怔怔地看着自己,那目光却是无喜无悲,他开口:“你愿意嫁给我”   她对上他的目光,蓦然不自觉的点了头。   而晋北尧抿了抿薄唇,轻描淡写道:“可是我不愿娶你”   她的脸色唰的一白,嘴唇有些颤抖,只是却说不出一个字。   晋北尧继续说道,语气冷淡而又疏离:“你和她那么像,看到你我便会想到她,想到她现在正伴在我王兄的身边……”他倒吸一口气,双手握拳:“你可知……”   “殿下不必再说了……”她听不下去他说这样的话,她颤抖着声音,话却说的极轻:“我先离开了”   她强忍着泪水转过身,那一瞬间,她十分的厌恶自己,觉得自己太过于卑鄙,一直以来她不能理所当然的拥有,却能理所当然的失去。   可是她终究还是嫁给了他,不过也同样料到了今后的日子里,晋北尧的眼里,心里通通都没有她的存在,只是一个影子的存在都不愿意给她,她想,他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   他对她不再有以前那般的好,以前是因为有夕颜的存在,而夕颜进宫之后他便似是换了一个人。   在一个月夜里,她偷偷跟着他来到了一个院子,当满园的夕颜花出现在她的眼前时她泪流不止。   “夕儿”   “殿下,我不是夕颜”她多想告诉他,她的名字是朝,哪怕从他口中说出一次她的名字她都会觉得此生无憾。   后来南疆和敌国开战,他请求领兵出征,在战乱的青州城他负了重伤。她闻讯不顾阻拦立即舟车赶到烽火弥烟的青州,连夜衣不解带的照顾他。   可是他在昏迷中,一遍遍叫着的名字,依旧是夕颜,他神志不清的握住自己的手,嘴里不停地喃喃。   而她手足无措地将脸贴近他的身旁,哽咽出声:“殿下,我在你身边”她闭着眼靠着他的肩头,面上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若你死了,我便来陪你”   即便他不爱她,即便他此时此刻想的仍然是另外一个人,她还是甘愿和他同生共死。   在她的悉心照料下,晋北尧渐渐痊愈,可是他痊愈之后却是逼她回王都。   “这是战场,不是女人待着绣花赏景的地方”他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刚刚痊愈没有多久,便为了新传来的军情而准备开战。   他的话语仍旧带着冷淡与疏离,只是这一次,她却在其中体会到了不同的感觉。她蓦然控制不住自己,扑上前在他身后抱住他。   “殿下”她唤道,双唇不禁有些许颤抖:“三月春归,你是否会回来”   时间仿佛在那一瞬间凝结,晋北尧怔在原地,没有回头看她,半晌才淡淡开口:“你若是想回母家了,便写封书信让人去接你罢,青州不像王都,青州从没有春天”   他迈着轻健的步伐离去,不带一丝留恋。而她落寞的站在原地,怔怔的凝视着他离去的背影,她想了很久或许正因如此这才唤得青州罢,催青念青盼不来春。   她捂住面庞痛哭,却怎么也止不住泪水,她不想再回王都了,更不想再回沧州,她无法再面对夕颜,和自己孤独的一个人。   在夕颜昏迷不醒之后,她每日过得更加煎熬,日复一日的盼她醒来,只是自己却再没有吹过那首名为将心引的曲子。   她与夕颜同样都是命薄之人,最终她为了弥补自己曾经的愧疚而用自己的性命换得夕颜的命,换得他的一生幸福。他从未喜欢过自己,想来也不会为了自己的离开而感到难过。   或许一开始便就不该回封家罢,不回到沧州,不与他相遇,不爱上他,便不会有如今这样的结果。   忆起那一场恍然若梦,她站在阁楼,瞥见他在梨树下旁朝自己扬唇浅笑,梨花飘散,落在他的肩头,他倏然向自己招手,面上的笑容久久不散。   那一瞬,竟误了她的一生。    ☆、番外---夕颜又朝   暮时,   他看向他那一直寄托思念的满园的夕颜花,面上扬起悲戚的笑意。   他看见那个他少年时期便一直爱慕的女子夕颜站在那花旁,脸上的笑容更甚。可是比起开心,他更多的却是难过,他一直爱的夕颜终究回到了他身边。可是朝颜呢?曾经陪伴在他身边的朝颜,在他受伤后衣不解带的照顾他的朝颜,这个拥有与夕颜相同相貌的女子为了成全他而离开了这个世上。他从袖口抽出一块丝帕,上面绣着的是一朵朝颜花,这是他曾经送给她的,他没想到她竟一直留着这个帕子。   “殿下,你看这花好美啊”夕颜的笑容唯美,靠在他身旁:“夕颜花这花叫夕颜,而我的名字是朝颜”她的笑容灿烂,使他看的入神了。   半晌,他开口:“朝颜,明日我在这院中种下朝颜花可好”他唤道面前的夕颜,他以前总能分的清她们二人,可如今他自己却恍然了。   如今的夕颜,失去了从前的记忆,成为了他的宣王妃,以朝颜的身份活在这个世上。   他忽然想到了朝颜的用意,他将会永远不能忘了她。从此之后,他口中唤的心里念的都是朝颜这个名字。   花开花落,   夕颜又朝,   何妨朝颜寄相思   他究竟是把谁当成了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人有些事,总是要等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无论何时都需珍惜眼前。 共勉。 ☆、菩提(一)   1   南疆客济离赵国十分的近,我同白司玄来到客济之时便也看到许多赵国衣束的人。   白司玄依旧抱着我,身边有行人不时向我们看来,这使我面上一片通红,便想着让他放下我:“我自己能走的”   “别动”他抱着我走了这样长的时间竟然依旧气定神闲,一本正经道:“我的手心有伤,你一动便又开始疼了”   “我……”我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记起他手心那样长的划口,便没有再挣扎。   看着来来往往的赵国人士,我突然想到了什么,便连忙同他道:“如今南疆的人想必都已经知道你是北楚派来的细作,你杀了赵国的使臣,万一,万一,南疆与赵国联手来对付北楚……”   白司玄的脚步忽的停住,我以为他是被我的话惊到了,却没想到他接下来的声音依旧是漫不经心,他问我:“你觉得,北楚和南疆国之间的实力相比,哪一个更强”   “这个……”我思索道:“应是实力相当罢”毕竟两国征战这样长的时间也没有打出个所以然来。   “那你觉得和赵国比呢?”他又问我。   我摇了摇头:“赵国我不清楚”   白司玄继续抱我走着,他的声音一直环绕在我耳旁:“近日南境几国结盟,却在唯独抛下了南疆和赵国”他缓缓道:“赵国虽然富足,但是兵力却没有想象中的强,而南疆前段时间和姜国关系破裂,所以姜国鼓动结盟自然是不会带着他南疆玩的。如此之下,南疆只得与赵国之间互相取暖,所以他们之间联手是必然的”   我似懂非懂:“他们之间联手,难道不会威胁到北楚”   白司玄扬起唇角,笑道:“他们一联手,姜国以及南境的其他几国会放任不管么?且看罢,过些时日,南境恐怕要大乱了”   听完他说的这些,我虽然不是很明白,但也为之叹息,权利本就是迷人心智的东西,愈是争夺,便愈是杀戮,最后争斗的你死我活,又得到了什么呢   2   客济有一繁玄门,皆是外地之人来到客济必去之地,其实说到底,也只是一家客栈而已。   而且是一家看似十分普通的客栈。   唯一奇怪的是门前有几个身着黑衣的人,身后背着一把大刀,面无表情,直直的立在门前。   白司玄抱着我淡定的穿过那些人进入客栈,我微微回头看了一眼那团黑衣人,不禁小声的在他耳旁道:“这些人好奇怪”   白司玄头也不回,只是浅声回答我:“客济也算是各国的交界之处,人多混杂,奇怪的人多的是”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业城”这样长的时间我很想念言心和桑雨,她们也一定很担心我。   我被白司玄抱进客栈的一间屋子,然后将我放在斜榻上,他这时才回道:“等萧歇回来了,我们就离开”他脸上突然有一丝笑意:“说到回北楚,想来我应该比你更心急罢”   听到他说到萧歇这个名字,我有些许惊讶,好似自洛城一别后便没有再见过他,之后也很少听白司玄提起,没想到,竟还有机会能够再见面。   “你的伤口可还有大碍”他突然起了什么,准备掀开衣服去看我受伤的腿。   我急忙阻止了他:“无碍,已经不疼了”   他蹙眉看着我:“伤口不浅,需得请个大夫”   我无奈地看着他:“我自己便是个大夫,有分寸”见他一副蹙眉的模样,我便连忙转移话题:“……我饿了”   ……   3   我们在客济的繁玄门等了三天,却还是没有等到萧歇。   我腿上的伤口在第二日便已完全愈合,看不出任何伤口,那日我不肯让白司玄看这伤口便是怕他发现此事,正常人受了伤,伤口怎会愈合的这样快呢?后来他要查看伤口的时候,我都想法子阻止了他。   只是第三日还没等到萧歇,白司玄大概也觉得有些奇怪。他雇了辆马车,准备先送我回北楚。   “是不是萧公子有什么危险”他将我抱上马车后,我探出头来问道。   白司玄一个翻身也上了马车,眉心微微蹙起:“大抵是遇上了什么缠身的事,不过萧歇武功高强,应该还是能脱身的”   我又疑惑起来:“你们究竟在做些什么”当初他告诉我他来南疆是为了救我和归御城的事,不过在此刻看来却并没有那样简单 。   白司玄抬眸,对上我疑惑的神色,缓缓的向我解释:“当日羽之命我处理南境姜国和其他几国结盟一事,却不想你正巧被晋北尧绑来了南疆,加上归御城那几万大军被围困城内,实在令我焦头烂额,无奈之下,我只得与萧歇兵分两路”他的眼神看向被风吹开的车帘,道:“本来客济还有我的人,不过在我们前几日到客济之时,我就遣他们回去复命了”   他说完话,便向车窗外探出左手的手心,然后又迅速收回来,侧身将窗子拉上,浅声道:“又落雨了”   4   外面的车夫将马车架的太过颠簸,我的身体摇摇晃晃的跌进了他的怀里,不禁一怔,便准备连忙起身,他却又一把将我扯回他的怀里。   扬唇戏谑的垂眸看我:“怎么坐不稳了”   我挣扎着松开他的怀抱,连忙道:“方才有些困了”   他又笑了笑,原本好看的脸庞更显得俊美非凡,他张开了双手:“那便靠在这里,等你睡醒了,便到业城了”   我装作没有听到他的话。   白司玄有些好笑的看着我,轻描淡写的说道:“那等一会你若又不小心落在我怀里,我可是不会松手的”   我睁大了眼睛瞪了他一眼,也不知他何时起这样喜欢捉弄我,不过,好像确实总是在捉弄我。   马车不知在何时突然停了下来,我和白司玄同时侧头,白司玄向外面的车夫说道:“何事”   接着,便听见外面车夫的声音:“公子,这路中间躺着一个人”   白司玄听了,便探身出了马车,我也跟着出来。   外面下着微雨,四周的草木泛着别样的光泽,马车前躺着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他的左肩处是中了一箭,白司玄扶着我跳下马车,我走进一看觉得这样貌甚是眼熟。   “萧公子”我惊道。   白司玄也立即走近,他连忙蹲下身扶起起地上的人,不停地叫到,想要将他唤醒:“萧歇萧歇”   “真的是他”我不免有些惊讶,萧歇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身受重伤 。   我们将萧歇扶上了马车,他身上除了箭伤之外,腹部还有刀伤,看来是流血过多导致昏厥。   “性命无忧,只是伤的不浅”我探了一下他脉搏。   白司玄看了一眼昏迷的萧歇,不禁奇怪:“我只是命他去南境打探,怎会伤成这样”   若是不是我们正好路过这里,那他恐怕是凶多吉少。   5   如今这世道战争纷乱,我从未想过要卷入其中,只是白司玄也算是卓羽之的左膀右臂,还让他接任他父亲的职位成为赴远将军。而且此次卓羽之将归御城与南境几国结盟一事都交于他处理,可见也是十分信任他的。   我在想,此事过后,或许可以劝他远离朝堂,接个挂名的官职。   回了业城之后,言心和桑雨抱着我在我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泪,这段时日我自然也是很想念她们。   “南疆国的人竟然这样无耻,难道他们自己的国家连个大夫都没有麽”言心生气的说道。   “不过,白公子是怎样救姐姐出来的”桑雨凑过来问我。   我慢慢的喝了口茶水,没有回答她们二人的话,只是嘱咐道:“你们两个要记住,外人问来,你们便说这段时日我是出远门给治病,切不可将我被绑到南疆一事说了出去”我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也担心别人拿这件事大做文章,传了出去不利于我的名声。   言心和桑雨愣愣的点头,我将茶杯放下问道:“我不在的这段时日,可有人前来问诊”   桑雨回答道:“言心姐姐说,青姐姐你不在的时候,我们医馆都是不开门的”   “那这几日也不用开门了,我有要事处理”萧歇重伤昏迷,我这几日还得去白府照料他。   一会儿我又想到了什么,便又对言心道:“这些日子可有定时给袁画师送药”   听了我的话,言心一惊,怔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我:“姐姐,以后都不用送药了,袁画师他……在十日前便去世了……” ☆、菩提(二)   1   听到袁松雪的死讯,我的思绪不禁回到从前刚来业城没多久的时候。   他本积郁成疾,长时间卧床不起,我曾让言心每个月都送药给他,有时还会亲自去看他。   这是我对一个女子的承诺,帮她照顾好他。   他终究还是随她而去了,我记得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不再作画了,终日守着那张他一生中唯一一张画人像的画卷。   他从前作画从不画人只画风景,可他身边那画上的人儿却是他用尽心思描绘出的,仿佛是他必生所求。   那画上的是一位女子,也是他的妻,或是他一生中最爱的女子,当初艳绝北楚的青楼名伶施品颜。   2   春日空气清新温和,我用了午饭过后便去了白府,萧歇此时已经苏醒过来,虽然因重伤显得虚弱,但好歹无性命之忧。关于他受伤一事,是因为在他姜国境内潜入护国公府,结果被府中的暗卫发现,寡不敌众,所以才重伤逃到了北楚边界。   他醒来之后,我不停的追问他这些事,大抵是有些烦了,他最后竟理也不想理我。   自洛城认识他之后我便知道他就是这样的冰块,面上永远都是那副淡淡的,冷冷的,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样子。   看他受了伤,我也不想同他计较,白司玄方才进宫去见了卓羽之,回来同我说南境的几国派别明显,姜国和其他几国鼓动着孤立南疆,甚至如今还要拉上赵国,卓羽之派出去的细作密言晋北尧已经在想着能否与北境的几国结盟,以此来震慑姜国的狼子野心。   “依我看来,姜国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北境的几国不落井下石便不错了,怎会帮助南疆”我脱口而出,连我都心知肚明的事,晋北尧又怎会不清楚,北境几国皆都盼着南境大乱。这次是个扳倒南疆的大好时机,甚至可以趁着战乱捞上一笔,几乎没有人不这样想。   我瞥了几眼坐在书桌前的白司玄,只见他对我的话并没有什么想法,相反面色十分平静,一双墨一般的眸子细腻深沉,仿佛能洞悉一切,他从身前的桌上拾起一支还未沾染墨迹的狼毫,用尾部轻轻地敲打着砚台,半晌才抬眼看我:“确是如此”他的嘴角扯起若有若无的笑意:“只是羽之却不这样想,我也不这样想”   他的话卖了关子,我也不想再追问下去。有时候我会想劝他,问他是否真的喜欢淌这趟战乱中的浑水,只是我不敢问,因为他或许不会给我答案,我猜不透他,却清楚他与卓羽之自幼相识,又共经生死,他帮助他治理国家也是应当的。   我出神了一会儿,他见我神色有变,不禁凑近了过来,俊脸含笑:“青儿一向喜欢问为何,怎得如今不问我因果”   “何为因果”我一把推开他,转移话题:“我想,你们对于几国之事也该自有打算罢,我只是一个大夫,知道那么多作甚”   “你知道羽之封我为左丞了”他忽然开口。   我惊了一下:“不知”   我哪里知道他们的事,不过卓羽之也是极信任他的,不让他去浔南便封他为左丞相。   他接下来却倏然起了身,走到我身边,眼里笑意渐增,他一把揽过我的身子,让我的脸贴在他温热的胸膛之中:“如今,你不再是个大夫,而是我的左丞夫人了”说完,他低下头吻了吻我的唇角。   我怔了怔,屏住了呼吸,感受到了他那极快的心跳声。便忍不住想开口:“我……”   只是霎时脑中好像闪过什么断断续续的片段,令我不得不停了下来,我眯着眼,离开他的怀中。   眼前变得有些模糊。   我觉得身子有些不稳,目光不自觉的飘向了左侧的窗外,蓦然喃喃:“是下雪了麽……”   白司玄及时拉住我,面上笑意未减,语气轻快却带有淡淡疑惑:“如今是春,何处有雪莫不是高兴的眼花了”   我扯住他用那银丝绣着暗纹的袖口,勉强使自己清醒过来,再一眼透过那窗,窗外确实是春中的一片生机。   3   “青儿,你可是病了”他抬手抚上我的额头。   我微微的喘了几口气,感觉好了一点儿,转身看他,说道:“我没事”我连忙掩盖方才的失常:“大抵是最近太累了,出现了幻觉”我的双手冰冷,额上却分明泌出细汗。   白司玄的表情不再戏谑,他有些担心的看着我:“那你便休息一下罢,可想要吃些什么”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宫中梅花酥做的甚好,我方才带了一些回来,你可要尝尝”   我全然没有胃口,只是倏然想到言心喜爱这些于是便没有拒绝,想着带回去给她吃。   白司玄如今朝中事物繁忙,便不能时常陪我,他竟提出要我搬进白府居住,我未加思考便拒绝了。   “反正你我过些时日也要成亲了,你搬来白府也是迟早的”他一本正经的说道。   他又提起了这件事,而我此时却不知该怎样与他说,若是他知道我一直在犹豫,最后发展成了逼婚,那便是至我于十分尴尬的处境了。   幸好平日里别的本事没学多少,转移话锋倒是学的不错。   我突然转头看他:“我最近很忙,在城西盘了一块地准备再开个医馆,然后请些人打理,只不过……”   “只不过缺了银子”白司玄侧眼凝视着我,不假思索的抢了我要说的话,他拍了拍我额上的碎发道:“上次那黄金万两你花完了”   听他说起这个我便连忙道:“那怎么能用,我可是……要存起来的……”我还盘算着以后言心和桑雨出嫁给她们置办嫁妆。   大抵是知道我不舍得花那一笔钱,白司玄挑起了眉毛,嘴上又挂着戏谑的笑容:“我有一个办法”   “什么”我对上他的目光。   “你把你自己卖给我,我付给你卖身钱”他认真的说道。   我一时语塞,过了一会儿见他的语气和神情实在太过认真,不免有些尴尬,便道:“你又打得什么算盘,最后不会想人钱两得罢”   他听了我的话仿佛十分高兴,狭长的眼睛透着几分狡黠:“你何时变得这么聪明,我竟是不晓得”   我佯装微怒背过身:“我不同你计较了”   反正我一直都说不过他。   4   我愈发的不懂自己。   如今虽是春至,但一日到晚却是心神不宁,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情。   我同桑雨去了业城周边的一个听说书的茶馆,讲的是一位大将军与行刺他的女细作的故事。   听到一半桑雨便按捺不住说:“将军明知道那女子是刺客,为何还要将她留在身边?”   我摇了摇头,觉得没什么意思,便道:“若是不这样,那之后的故事怎么发展的下去……”   “……”   确实,包括后来那女刺客暴露了身份刺伤了将军,他不但不处死她,还将她留在自己身边,用一副深情的不能再深情的模样对她好。   看似没什么道理。   “大概,这就是是爱罢”我笑了笑。   不过很快我就被打脸了。   真相是将军那样做并不是喜欢那女刺客,也不是盼她改邪归正投靠自己,只是为了让那她心甘情愿的说出幕后的主使是谁。   “这套路未免太深了”桑雨原本也沉浸将军的温柔之中,如今当头一棒难免无法接受:“可怜……”   那女刺客的下场自然是很惨的,被判处绞刑,在她临死之前,将军去见了她一面,依旧是那副面容,却温柔不再,只留下狠厉与决绝。   利用完了的棋子,理所当然扔掉了。   这就是男人呐,都是不能相信的货。   女刺客对他说:“从一开始,我就不该相信你,是我愚蠢,有了一个细作最不该有的感情”   将军没有说话,说书人也没有说到他此时的表情。但是我却可以感觉到他的内心一定是五味杂陈。   真的一点情都不曾有麽,谁能说的清呢。   5   故事听完,在场的人都陆陆续续离开,我连忙走到说书人的身旁留住了他。   “敢问先生,方才的这个故事从处听来的,究竟是真的,还是杜撰的”我好奇的问道。   说书人瞅了我一眼,不知为何有些不高兴,回道:“无可奉告”   我抽了下嘴角,从袖中掏出了三两银子,扣在了桌子上。   说书人愣了愣,紧接着将银子收了起来,开口:“我们这里说的故事可都是真的发生过的,后来改成了话本流传下来”   我不禁更加好奇:“那方才你说的故事里的将军是哪国的将军……”   说书人听了我的话头也没抬:“就是我们北楚的”   “北楚……?”北楚的哪位将军?   说书人看在银子的面上耐心回答:“那位被前朝楚王冤死的赴远大将军白回啊,这你总知道罢”   我一时惊讶的没能出声。 ☆、菩提(三)   白回将军不就是白司玄的父亲麽?   他当初竟还有这样一段令人匪夷所思的故事?   抑制不住的好奇心又活了过来,心底盘算着要不要去问一问白司玄,看他知不知晓这件往事。   后来我每天都会去那个茶馆,每天那个说书人也会说不同的故事,不过每段故事结局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太过悲怆,主角要么都死了,要么就阴阳两隔。   茶馆旁有几棵杏树,每当我听故事听的悲戚的时候都侧过头,目光穿过楼阁的窗子,凝视着杏花飘落。   正出着神,一片杏花花瓣被风从窗子吹进了来,落在了前方桌子上的茶杯里。   身后突然伸出了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抬起了玄青纹案的衣袖,将我面前的茶杯拿了起来。   他抿起唇角,将茶杯凑近鼻尖嗅了嗅,眼角显出一丝笑意。   “好茶”白司玄说了两个字,而后缓缓的走到我面前坐下。   我用异样的目光瞅了他一眼,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他扬着唇角,慢悠悠拎起了茶壶,又倒了一杯:“近些日子我忙了些,竟总是不见你,听闻你迷上了听说书,品美茶”   “……”   这时说书人正说到了,书里的主角为了自己心爱的男子宁愿背弃师门,也要嫁给他。   “你每日就听的这些”白司玄有些好奇。   见他这番不解的模样,我想了想,突然狡黠一笑,凑近他道:“我倒是知道一个好听的故事,你要不要听”   哪知他突然抬手捏了捏我近在咫尺的脸,失笑道:“什么故事?”   我摇了摇头,接着迅速起身走到说书人身旁,掏了十两银子摆在他面前,小声道:“先生可否换一个讲,就说上次我听过的那个将军和女刺客的故事”   然后我拍拍手回到了原位,白司玄用探究的目光着看我。   说书人很快又开始说起了那个故事,从女刺客去将军府,到她被将军发现了身份。   我全程注视着白司玄的神色,却不想他一直都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大抵他根本就不知道他父亲年轻时的这一番事情罢。   那女子说是刺客,其实也并没有想要杀死白回将军,只是一直潜伏在他身边,替敌国传递情报。   应该算是个细作。   直到说书人说到最后一段的时候,我终于发现了白司玄有一丝异样,他猛的捏紧手中的了茶杯,目光渐渐变的深沉。   “你……怎么了?”见他出神,我便试探的问道。   他倏然抬眸看了我一眼,微微扯着嘴角,道:“日后不要来这里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不知道写书的人从哪儿听来的”   我看向窗外,伸出手接住了一朵飘零的杏花,漫不经心道:“怎么就是些乱七八糟的事,我听说,那位将军就是你父亲……”   他的目光凛了凛,片刻后又变为平静,开口:“看来,你是故意让我听这个故事”   他洞悉我的想法,并抬起手轻刮了一下我的鼻尖,微微笑道:“我同你说,写书的人最擅长虚构,在我看来,这故事是三分真,七分假”   我立即侧过头,认真的看着他:“你知道你父亲年轻时候的事情”   “别的不清楚,但这件事情……”他微垂眼帘,浅淡道:“我自然是清楚的”   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他父亲其他的事情他不太清楚,却唯独清楚这件事情。   “因为那书中所写的女刺客,就是我的母亲”他淡淡的说道。   我刚刚喝进嘴里的茶喷了出来,讶异的望着他,结巴道:“你……说……她是你的……母亲”   白司玄说那女子叫轻纱,与他父亲幼时就相识,可谓是青梅竹马相知相爱,后来自然而然便成了婚,生下了一个孩子,便是他。   可是天不遂人愿,他们并没有继续幸福下去,那时和现在一样,战火纷乱,白回出征久久未归,轻纱却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白回将军归来之时,得知她失踪,找了她许久,却始终没有她的消息。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后来,白回在与吴国交战之时,破了吴国南城,也机缘巧合救下了一个女子,那女子同轻纱长得一模一样。   他一度以为她是轻纱,也或许她就是轻纱,虽然不知道她为何会出现在吴国南城,更不知道她为何离开自己。   “那女子……是不是轻纱呢?”我好奇的问道。   白司玄抿唇,将手里的折扇打开,看着上面的描绘的水墨凝视了半晌,才道:“父亲说是的,她就是我的母亲”   其实他也不知道那女子究竟是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但是既然他父亲都说是的,那就是的。   白回在南城救了她之后就将她带回了北楚,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他了,甚至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孩子。   她就这样一直待在他的身边,为了防止她再离开,所以即便是出征打仗也会将她留在身边。   可奇怪的是,自从将她带在身边之后,他们的军队便连连败退,敌军仿佛是知道他们的作战谋划一般。   他开始怀疑她,可心中却不愿怀疑她。   他还是将她带在自己的身边,只是也开始提防着她。   直到有一日,他亲眼看见了她偷了自己的兵符,他的心便开始沉了下去。   她被软禁了起来。   但是他还是会去看她,依然像以前那样对她,有一日,她说她想要喝酒,他便让下人准备了一桌子菜。   那是他们第一次说交心的话,她将酒杯递给他,他却是毫无防备的喝了下去。   她怔了怔,也饮下了酒,而后浅声开口:“将军攻打吴国已至南城,再过樊郡便要攻上吴国王都,吴国已在亡国的边缘”她突然笑了笑,脸色苍白:“而我作为吴国的人,却不能为吴国做些什么”   她突然倾身抱着他,泪水无声滑落:“将军,我不是轻纱,你无需这样对我好,我来到你身边,是要来杀你的”   他不言,只是扯开她的衣领,那雪白的肌肤上是一个浅红的胎记。   他的眸子直直的看着她,哑声道:“轻纱也有这样一个胎记,你怎会不是她”   她突然抬手按着自己的头,哭着喃喃:“我不记得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事已至此,他已然料到了她方才递给自己的酒,里面九成掺着□□。   但他却毫不在意了。   他没有想到是,接着,她的嘴角开始溢出鲜血,直到慢慢倒在他的怀里。   她自己喝了毒酒。   在他的怀里,她却是笑了,那笑容就是轻纱从前的笑容。   事实的真相好像比书里写的更复杂更悲伤。   触及了白司玄伤心的往事,我倏然想安慰安慰他,却不知如何开口。   “这么多年来,我极少见到父亲,他总是驻守在边关,而我便成为楚王拿捏他的一颗棋子”他的声音不轻不重,仿佛再说一件极为平淡的事情。   当一切不安成为过往,再谈起来竟是这样云淡风轻云。   我用双手撑着脑袋,目光凝视着他。   他望着我这个模样,倏然笑了笑,道:“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我有些出神,听了他的话立即直起腰,说:“我没有盯着你,我在看你身后”   然后我的目光就真的转到了他身后,可是接下来,却缓缓蹙起了眉。 ☆、菩提(四)   1   晋北尧怎会在此地   白司玄见我神色异样,却也没有觉得奇怪,他甚至都没有朝后看一眼,只是自顾的倒着茶水,淡淡开口:“既然来了,就请坐罢”   我一脸茫然的瞅了瞅他,又瞅了瞅他身后的人。   晋北尧身着玄色的锦服,轮廓分明的侧脸有些僵硬,他走了过来,直直的坐下。   “近日南境战乱纷扰,没想到宣王竟还能抽出空来见在下”白司玄扬着嘴角笑了笑,一脸的高深莫测。   前些日子,南疆修书一封给卓羽之,希望北楚能够出兵帮忙解决南境之乱。   卓羽之将这件事情交给了他。   晋北尧如今来见他,定是为了这件事情。   “南疆既与北楚停战,如今结作同盟也不是什么难事,若是此时肯助一臂之力,本王在此承诺,日后绝不再犯北楚边境”晋北尧的瞳孔冷冷的,看不出什么温度。   白司玄侧眼看了看他,又回过目光凝视着桌前被子里的茶叶,面容清俊,又笑了笑:“听闻宣王如今在南疆大权在握,南疆君主已经被软禁了,既然如此,在下自然信得过宣王的承诺”他的嗓音悠然却又透着丝丝低沉:“只是如今世道纷乱,各国掠城夺地,挑起纷乱是在所难免的事,南境几国的恩怨北境并不方便插手”   我在旁边附议的点点头,看来他们是打算袖手旁观了。   听了他的话晋北尧沉默了许久,半晌他抬起头,目光阴沉的望着白司玄:“你们究竟想要什么?”   2   走在拥挤喧闹的街市,声音十分嘈杂,我忍不住凑上他的耳边,问道:“你为什么要向他索粮?”   白司玄的脚步一停,突然侧过头。   他的面庞只离我不到两寸的距离,俊眉微蹙。我一怔,险些摔倒,他眼疾手快的扶住我。   我眨了眨眼睛,嘟囔道:“倒不如换两座城池”   他斜睨着我,抬手点了一下我的额头,开口:“你放才为何一直盯着宣王?”   “我没有盯着他”我揉了揉额头。   听了我的回答,他这才放了心。   接着他突然拉起我的手,穿过人群,边走边回答我先前的问题:“单郡,方州二地闹饥荒,粮食短缺,迟迟未得到解决”   怪不得城中近日多了好些逃过来的难民。   “梁国近日一直在扰我边境,如今与南疆结盟,日后也能多一个筹码”他悠悠的解释道。   我的脚步突然停了,接着拽了拽他的衣袖,认真的开口:“那你会不会去带兵出征?”   他转过身,墨色的瞳孔幽深,带着浅浅的笑意,他道:“你担心我?”   我垂下头,懒得看他。   谁知,大庭广众之下他竟将我拽到他怀里,低沉的声音在我耳旁回旋:“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哪儿也不去”   3   我发现,我已经无法再躲避。   一路上都有些神思不属,回到医馆的时候才恢复了点心思。   因为医馆内来了一位年轻的妇人,我和言心看着都觉得甚为面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来是谁。   倒是那妇人先开口:“青大夫,不知你是否还记得我,我是小吟”   “小吟”言心低声自语,而后像是想起来什么些许诧异的对她道:“你是小吟”   我也恍然大悟,不禁开口:“原来是你,一别两年,你和从前竟是大不相同了”   小吟清秀的面庞笑了笑,略微平静:“我跟着夫君来业城办事,所以便想着来瞧瞧故人”   我也微微扯着嘴角,拉起她的手道:“你嫁人了看来你过得不错”   小吟的双颊变得红润,垂眸语气浅浅的回答我:“他是从商的,待我很好”   我连忙招呼她坐了下来,倒了一杯茶递给她,她接过之后,抿了两口,我不禁感叹她真与从前不同。   她轻轻地将茶杯放在桌子上,突然问起:“不知袁公子如今过的如何?”她的语气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你是说袁画师”言心心急口快的说道:“他已经去世了”   言心刚说完,我便看见小吟怔了片刻,但随即面色又如常,她道:“看来这些年,他过得并不好”   我垂了垂眼,低声答道:“他在施姑娘死后夙夜萎靡不振,怎么可能会过得好”   小吟听了扯着嘴角摇了摇头,开口:“他在小姐生前那样无情,却在小姐死后却这般深情……”   想起了旧事,大抵是有些感触,小吟从袖中掏出帕子揩了揩眼角。   她这个模样却不自觉的让我想起了两年前,可惜如今时过境迁。   小吟走后,我看向内堂里挂着的那幅袁松雪的画作,沉默了半晌。   她原是施品颜的婢女,也是当初那个在雪地里求我去救她家小姐的人,当初袁松雪误会施姑娘,在施姑娘重病时对她不闻不问,也只有小吟陪在她身边,所以这个忠心的婢女令我印象深刻。   时过境迁,如今看小吟过得不错,我的心里也多少有些安慰。   在这战乱的世道,多一个人幸福,总是好的。   4   言心因为九彦的事情,也是整日心不在焉,我唯恐她犯了相思病,便让她多去醉楼见他,想让他们二人培养感情。   只是没有想到,有一日言心回来,我正在抓药,她面无表情的将一个纯白剔透玉环扔到我面前,开口:“九彦给你的”   我心下一沉,慢慢抬眼看到了言心此时不悦的面庞。   “给我做什么?”我将玉环又塞回她手里。   言心声音同平日有些不大一样,我突然觉得她变了不少,她说:“姐姐还不知道麽?九彦对姐姐的心思”   我强忍着内心的情绪,平静道:“我本以为,我表现的很清楚了,这样长的时间,他应当明白”   她眼眶噙着泪,说:“既然他不明白,姐姐就该同他说的明白”   “我知道了”我背过身不再看她,心里觉得一阵发凉,说不上是什么感受,我紧了紧嗓子:“我明日去同他说清楚”   言心应当是在怨我,怨我没有同九彦说清楚,我总是以我的思维去揣测世人,却总是琢磨不透。   次日,我在醉楼约见九彦,将东西还给了他。   他有些发愣,摩挲着手里精致的玉环:“我从前看你喜欢买一些玉,怎得不喜欢这个?”   我摇了摇头,平淡地开口,声音甚是疏离:“我从不喜玉,喜欢玉的人是言心,我是买来送给她的”   九彦又是一怔,接着牵强的笑了笑:“是我疏忽了”   我静默了半晌,将准备好的话都出来:“我想,你其实早就知道,我同你是不可能的,喜欢你的也不是我,是言心”   他这时刚好拿起了桌上的酒杯,听到我的话,手不自觉的一颤,往外边洒了几滴酒水。   他不言,拿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中,又放回了桌子上。   我接着开口:“我已经心有所属”   他立即反问:“是白公子罢”   我静默。   他低声说道:“那日我在医馆附近,见到他同你一起”   既然说明白了,我也没有逗留下去的必要了,便起了身,临走前留下了一句话:“言心是我妹妹,她个好姑娘,你若愿意喜欢她,一定要好好待她”   5   后来的事情,我便不再清楚,只是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九彦,也没有再见过言心去找他。   我从前觉得世人情感复杂,从未想过要卷入其中,只是如今,却陷得愈来愈深。   一转眼到了夏季,已是杜若花期。下了几场不大不小的雨,伴随着轰隆的雷声。   雨停之后又是一片艳阳高照,白府的下人拖了顶轿子来到医馆,说是他家公子要带我去个地方。   我看了那顶大红的轿子,觉得有些扎眼,怕白司玄又趁机唬我,便不假思索的拒绝了。   只是还没过一会儿,却听见了医馆外传来的马蹄声,周吉从外面跑了进来,气喘吁吁还不忘打趣道:“姑娘,你那心上俊俏的公子,在外边等着你呢”   我脸颊一红,放下了手中的活走出门外,只见白司玄一袭月白长衫,骑着一匹同他一样一身白的白马,他看着我,目光含笑,精致的眉目好看的不像话。   “上来”他朝我伸出手。   围着看热闹的人愈来愈多,我控制不住的伸出手放在了他的手上,他的笑意更深了,一把拉住我翻身上了马。   我坐在他前面,他将我护在怀里,低声在我耳旁道:“为什么不坐那顶轿子?”   “不喜欢”我开口。   他的笑声回荡在我耳边,接着道:“你是想要我亲自来接你?”   6   他带我来到山中的一片翠绿的竹林里,沿着其中的小路走进去便看到一间简素精巧的小屋,小屋旁是一棵生的茂盛的菩提树,我怔了片刻,拉住他的衣袖道:“这是……”   白司玄侧脸朝我笑了笑,而后伸出手抓住的我的手,道:“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他的眸子一片明亮:“你可喜欢”   礼物我没有想到他竟然在虚无山的竹林里建了一座木屋。   “你看”他拉着我走到小屋旁,扫视着周边:“你说喜欢安静,以后,我们就在此隐居可好”   他的心情似乎是好极了,无意间扯起的嘴角更显得面容俊美无双。   而我的内心却依旧复杂,他说的很对,我喜欢安静,喜欢安稳,他做的这些也都是我想要的,只是……我的身份,我想了很久,若是他以后知道了我并不是普通的人,他还会不会像如今这样。   “怎么,你为何不说话”白司玄见我似乎是有心事。   我猛然回过神来,微微扬唇看着他的眼睛,却有些躲闪:“……我很喜欢……”   半晌,我看着他堆满笑意的眼里,我终于按捺不住,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准备向他道出我心里的秘密:“白司玄,我想同你说一件事情,我……”   “对了”他却突然打断了我:“我再带你去个地方”   他不由分说的继续拉住我,只在木屋的附近,有一条蜿蜒流水的小溪,顺着源头而下,水流的两旁种着一些梧桐和杜若,一阵风拂过,便瞧见了大大小小的叶子和花瓣飘在空中,而后又随着风缓缓自在的落入溪水中,叶子很轻,温柔的漂浮顺流而下。   “好美”我不禁开口。   白司玄侧头凝视着我,然后从袖中掏出一支木簪。   “这上面的花纹是我一点一点刻上去的”他脸上的笑容变淡,话说的极其认真:“我刻了很久,觉得你戴上一定很好看”   他走到我身后,修长的双手温柔的抚着我的长发,轻轻的挽起,将木簪插入发间。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便立即从身后抱住我,将下巴轻轻的抵在我的肩上,浅声开口:“你不用说什么,因为……我害怕你拒绝,你从前总问我为何会喜欢你,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记得我同你说过我做过一个梦,梦中仿若前世,梦里的人便是你,虽然我也很奇怪为何会这样,我想同你说,在第一次见到你之后我做过多少次那样的梦我都记不清了”他的气息温热,洒在我的脖颈之间:“也许,这便是前世有缘罢”   我酝酿了很久的将心底的秘密说出来的勇气被他这样一番话又给重新打碎,我闭着眼睛心想,我终究还是无法说出口。   因为我贪恋这一刻的温暖,贪恋他此刻对我的情意,我只知道,我不想失去他。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恍然睁开眼,抿唇道:“如果你发现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我,那么,你会不会……”   对他来说,这只是个假设,但对我来说却是一直以来事实,我松开他的怀抱,双眸静静地对上他墨色的瞳孔,那眼里,看不穿,忘不尽。   他又将我搂进怀里,我能感受他的心跳极快,胸膛的温热不停地暖着我,他道:“在我心中,你自然是你,是如今站在我面前的你,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   我无言以对,诚然是满腔深情却无言以对,我想最终,我是不是会伤害到他我不愿如此,却不料在日后,终日备受折磨的人竟会是我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离完结不远喽 ☆、轮回(一)   1   南境几国的内战在夏日之中打的如火如荼,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流逝,等到战争结束时,已是深秋了。   晋北尧大权在握,废了南疆王,自己做了君主。联合北楚,赵国,一同抵御南境其他国家的进攻,最后的结果是姜国大败,被迫与南疆,赵国,北楚签订议和条约。   白司玄因此过些时日要去南境。   最近医馆的事情我都开始交于桑雨打理,听到他这样说,我便提议道:“我同你一起去”   “左右不过几日,我很快回来”他有些犹豫,却仍戏谑道:“若是舍不得我,那勉强可以带上你”   我微笑道:“那我不去便是了”   2   最终我还是同他一起踏上了去往南境的路,说到底,后来还是他死乞白赖的让我去的。   只是坐马车到了靖岔关的时候,天色大变,仿佛是要下一场大雨,可附近又没有什么驿站可以歇息。   不一会倾盆大雨而落,于是我们便临时找了一个山洞避雨,架马车的小厮是白府的下人陆七,我与他关系不错,见下了这样大的雨,我也不忍再为难他冒雨而行。   白司玄垂眼看了看我,突如其来道:“你是否忘了什么东西?”   我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直说没有。   他抓起我的手腕,认真地说道:“为何将我系上的额带给解了”   我抽回手,回答:“解开洗了”   我有些疲惫,眼下也是一片乌青,看了一眼山洞里的茅草堆,一屁股坐了下来,道:“我想先睡会儿,雨停了叫我”   他侧过眼看向洞外忽大忽小的雨,对我说:“这雨怕是要下到明日了”   陆七在一旁生着火堆,挠了挠头:“昨日公子让小人准备的东西,小人都准备了,只是这伞倒让小人给忘了”   此时我还没有睡着,听到陆七说的话,不禁多嘴了一句:“你家公子让你准备了很多东西”   陆七的眼睛咕噜的转了一圈,朝我微微笑道:“不过是些衣物罢了”   白司玄听了我俩的对话,便缓缓踱步走到我身侧坐下,轻启薄唇道:“上次你说你喜欢吃宫中的梅花酥,我这次启程时带了好些”他边说边示意陆七将马车上的包裹打开。   我有些愣神,突然记起上次我将他府中的梅花酥全都带回去给言心吃了。   我对吃食从来没有什么讲究,平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可见他想了很久关于我的兴趣,只在这上面发现了端倪,便觉得我喜欢吃这酥饼。   我没有拂他的好意,便哑然点头吃了一块,意义上算是我第一次吃这梅花酥。   只是却不曾想到,一向对吃食不怎么上心的我,竟一连吃了好几块,实在是觉得香。   他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我,眼角的笑意只增不减,浅声开口:“这只是尝尝口味,却是不抵饱的,车上还有些干粮,你可还要吃”   他话一说完,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放下手中刚拿起的一块酥饼,勉强的笑着摆摆手:“我吃好了”   说完便又正经的躺在茅草堆上,闭上了眼睛入睡。   因着下雨,天上本就阴沉,如今也渐渐进入了夜里,白司玄依旧坐在我身旁,我的鼻尖不小心碰到了他那料子极好的玄青色外衫,嗅到了他身上传来的好似水墨一般的淡淡清香,感觉到有些冰凉。   我眯了眯眼睛,瞥见了他修长白皙的双手搭在衣衫的一角。接下来,我突然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   外面雨声淅沥,他低头看了看我,扬了扬唇角。   陆七在一旁的火堆了咳嗽的了两声,也笑了笑,又拾了一把柴火,丢入火堆中。   3   山洞外雨落不停,我不知道这雨是何时停息的。   我只知道自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朦胧之间仿佛听到有人在叫我,好像是一个女子。   待我真正有些清醒的时候,却是因为身边传来的打斗的声响。   我看见白司玄在与一帮穿着黑衣的人打斗,陆七用手捂住受伤的还在流血的胳膊护着我,我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情景,不知所措。   黑衣杀手约有十几人,如今还有四五个仍旧与白司玄打的如火如荼,我从前从不知道白司玄竟有这样高的武功,但虽如此,我却还是十分紧张。   我看见他的衣袖上被划了好几个口子,自己不禁有些控制不住的想要上前帮他,还是陆七一把拉住我,急忙道:“青姑娘,公子他让我带你先离开”   我挣着陆七抓着我的手,颤着声音道:“我不走……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话刚落地,便看见其中一个杀手提着剑朝我这边刺过来,白司玄眼疾手快的用剑挡了回去,剑面泛着冷冷的光,甚至还带着血迹。   我感觉到他体力不支,而我和陆七都不会武功,只能在一旁着急。   那些人见仍无法杀了他,便将目光一转看向我和陆七二人,他们一脚踹开了陆七,三个人举着剑朝我刺来,白司玄依旧眼疾手快的挡开两剑,只是那第三剑……他竟是用他自己的身躯挡在我的面前。   剑,直直的刺向他的心口,我瞬间流下泪水,嗓音突然沙哑,想要叫他的名字:“白……”   他的身体渐渐倒了下来,我又握了握他的手,他的手一向冰凉,此刻更是冰冷的不像话。   我的心慢慢沉下来,那群黑衣杀手还想要再往他身上刺一剑,我向前倾着身子,又一剑便刺入了我的背部。   似乎从未那样疼过,却不是身体上的疼痛。   我知道,我不会死去,即便那些人用剑刺我再多,我还是不会死去,我身上的那些伤口,不出三日便会愈合,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是,他会死。   刺往他心口的那一剑,足以要了他的性命。   4   我眼前突然一黑。   像是走进了一处寒冷的地方,四周都是冰块,天上下着白色纯洁的雪。   不远处是一座冰山,冰山的后头好似还是冰山,那些山连在一起,散发着层层的冰冷。   “阿邪?”   似乎是有人在叫我,传来的是温柔的女声。   我回过头,看见一身衣衫雪白的女子朝我走了过来。   我抬手触了一下额头,突然觉得有些昏沉,那女子,看起来有些熟悉。   脚下有些不稳,挪动步子甚至踉跄了一下,我的目光看向那女子,疑惑,不解:“你是何人?”   那女子牵强的笑了笑,示意我看向这周围的景象,浅浅开口:“阿邪,浮生二十载,你可还曾记得这个地方”她的声音带着丝丝缕缕的哀愁:“我是修雪,这里是焚羽冰川”   我一怔,而后脑中便是那些零散的片段,记不清,忆不起。   好像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我突然记起了她就是当初告诉我名字,告诉我我的眼泪可以起死回生的人。   焚羽冰川,便是那千年雪莲生长之地,我竟然来到了这里?   心里有太多的疑问,而面前这个女子仿佛是知道我的一切。   “那你是否能告诉我……关于我从前的事情”天上的雪落在我的脸上,肩上,瞬间融化。   似乎是料到我会这样问,她微微的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我眼角的泪痕,不禁道:“你方才是为谁流的泪?”   我想起了白司玄此时生死未知,而我却在这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冰川里,便觉得心下一沉。   我突然说道:“修雪,你从前告诉过我,我的眼泪能渡魂,能让人起死回生,若是……若是我用我自己的性命渡魂,是否能救得了,我想救的人”   5   她看了看我,眼神意味深长:“你想救谁?”   我沉默,没有回答她。   她却突然转了话题,说起了我从前的事情:“当初,冰川之上有着两朵可以令人起死回生的雪莲”修雪看着这一望无际的冰川:“你……便是其中一朵,因沾染了长寻修炼时的仙气而化成人形”   长寻?她说的这个名字是那么的熟悉……我的心仿佛被什么狠狠的敲击了下:“他又……是谁?”   “他是冰川之神”修雪忽然看向我:“也是曾经一直出现在你梦中的人”   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我梦中,那个眼神如月光般明亮,双手却如寒霜般冰冷的男子麽?   他一袭雪白色长衣,胸口的衣衫上像是被墨描上去的山水画,他扬着嘴角,眼里尽是笑意。   我似乎有些出神的去想曾经梦到他的时候,心口无言地刺上了一根细长的针。   “他抹去了你的记忆,也不许我同你提起。可是,如今我却顾不上那么多了”她看着我,带着怜悯,带着祈求:“阿邪,就当是给长寻一个机会,也是给你自己一个机会罢”   我一时无言,没有明白她话中的含义。   她解释道:“当初因你是千年雪莲凝成的仙体被入魔的千山弟子争夺,最终在冰川顶上,仙魄被打的四分五裂”她顿了一下,眼神有些悲戚:“长寻他深爱你,竟打算用自己的仙魄渡魂幻化为灵救你。你本就是雪莲,所以你的眼泪才能有渡魂起死回生的能力”   我怔在原地,看似平静的听她说着。心中却感到呼吸都的不能自抑。   “他为了救你,三魂七魄离身,毁了自己,我将他的三魂封印在这冰川之中,而其他的几魄却没了踪迹”她慢慢回忆起来:“直到后来我才发现,原来其他的几魄因为仙气投入到轮回之中,转世为了人”   我发现我的双手温热,在这寒冷的冰川之中还是如此温热,我不自觉的将手抚上脸颊,却触摸到了泪水。   我不知所措的看着修雪。   修雪蹙着眉心,继续说道:“阿邪,你想起来了?”   曾经梦见过那个人,但无论我怎样想,却都想不起来他是谁。   “如今与你有姻缘的那个人,他便是长寻的转世”她的声音浅淡,却一字一句敲在了我的心上。 ☆、轮回(二)   1   我的目光停在前方的雪山上,那雪白的扎眼,我哑着声,迟疑道:“你说的那个人,他转世成为的那个人……是白司玄”   修雪愣了愣,而后朝我点了点头。   我心中瞬间漏了一拍,果然是他,难怪每次靠近他,我都会犯起头疼的毛病,难怪他的双手那样冰冷,难怪他,曾经同我说第一次见我便有那样熟悉的感觉。   他,是长寻的转世。   “你与他的情缘终究是他的劫,他的魂魄因执念而留恋人世,若是你不再同他纠缠,他依旧能靠着自身的灵气,凝聚魂魄做他的冰川之神,便不用再像凡人一般受这世道轮回之苦”修雪先是用恳求的眼神看着我,而后又垂了垂眼:“阿邪,你也不想长寻永生只能是一个凡人,生生世世只能都与神界背离罢”   脑中一片空白,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的意思,只要长寻历过白司玄这一世便可以七魄归位,若是我与他情缘纠缠,他的七魄便会留恋在世间不肯离去,迟迟轮回。   半晌,我张了张干涩的唇,终于说了个字:“好”   我已不属于冰川,日后自然不能再踏足这里,而长寻,他不能离开这里。   周围寒冷的气息仿佛全然感受不到,艰难地用干涩的喉咙发出声音:“可是,我有一个请求”伸出手,那落下的层层白雪在我手中融化:“我希望他能够像当初我忘了他一样,忘了我”   那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了,因为找到了记忆,我便忽然忆起从前的自己。   就如修雪所说,冰川之上本来有着两朵可以令人起死回生的雪莲,其中一朵因沾染了冰川之神修炼时的仙气而幻化成人形。   那化成人形的便是我。   修雪揭开了深藏在脑海中的记忆,就这样,突然记起了从前的种种。   只是独留我存活世间,不会老,不会死,即便是肉身被毁,也能依靠万物生灵苏醒,重新汇聚成人形。   这样,实在痛苦。   若是可以,宁愿回到当初,只化身一朵雪莲陪伴于长寻身侧,便再无憾矣。   2   她施法消失之后,我便醒了。   我缓缓睁开双眼,周遭是十分安静的,眼前有些模糊,一道身影从我面前闪过,我哑着声音,艰难的唤道:“白……司玄”   面前的身影渐渐变得清晰,言心的面庞出现在我面前,她端着刚刚熬好的一碗药,朝我这边走了过来,见我起了身,她的神色转为了欣喜:“姐姐,你终于醒了”   此时我才发现,原来我回到了业城。   突然想起了那山洞里发生的一幕幕,我连忙抓着言心的胳膊,慌张地问道:“白司玄如今在何处”   言心听了我的话,看着我的眼神突然变得古怪,她低垂着眸子:“白……公子,他……”   一种不详的预感,我喘着气问她:“他……怎么了”   我究竟是怎么回到业城的,若是我回来了,他应当也同我一起。   在我昏迷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3   言心侧过身,宽慰我道:“姐姐你不用担心白公子虽受了剑伤,命悬一线,原本大夫都说他怕是救不回来了,但是昨日却突然好转,竟捡回了一条性命”   “你没骗我”我松了一口气,却还是有些迟疑。   言心将我的头发理了理,开口:“你若不信,自己去看他便是了”   我低了低头,趁她不注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背后,记得在山洞里,那些杀手往我的背后刺了一剑。不过不出所料,我背上的伤口已然完全愈合了。   言心没有提到我受伤一事,怕是在她见到我的时候,我身上的剑伤就已经愈合了。   去了白府我才知道,那日我在山洞里昏迷之后,萧歇正巧赶到那里,他杀了那些黑衣人,将我们带了回来。   我一时疑惑,萧歇如何知道我们在那里   听陆七说,萧歇原是同我们一起去南境的,只是有些事情耽搁了,那日下着雨,他也是找地方避雨才去了那个山洞,正巧撞见了这一幕。   我在白府中见到了萧歇,他站在白司玄的房门外,我进门的时候,他突然拦住了我。   “在下有个疑问”他微微蹙眉看我:“不知姑娘能否解答”   我顿了顿,微微抬眼:“什么疑问”   4   他的目光停在我身上,迟迟不语,在我准备推门而入的那一刻,他突然开口:“那日在山洞里,姑娘明明受了剑伤,可我请大夫给姑娘诊治的时候,姑娘的伤口却已经愈合了”大夫同他说的时候,他还不太相信,但是此时看着我这样完好无损,如此短的时间,他觉得十分异常。   我的双手僵了僵,不知该怎样回答他的问题。   萧歇见我沉默,便也没有再追问下去,他替我将门打开,然后道:“在下不知道姑娘究竟是什么人,只是希望姑娘,不要辜负我家公子的一片真心”   我在门前站了片刻,听了他的一番话,突然觉得呼吸艰难,而后浑身僵硬的走进屋子里。   白司玄躺在床上还未曾醒过来,陆七说还得等些时日。我走到他身侧坐了下来,触到他冰凉的右手,紧紧的握住。   他的面庞十分苍白,没了平日里的狡黠倨傲,我看着他没有一丝血色的唇,突然想起平日里他扬着好看的唇角,露出的笑意。   我叹了一口气,闭眼将脸轻轻贴在他的身侧。   若修雪说的是真的,那白司玄便是长寻的转世,我不该再纠缠他。   可是此时,我不想离开,因为等到他回到冰川之后,也许,我们便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了。   我握着他冰凉的手,脑中一瞬间闪过从前与长寻的种种,往事的面纱被揭开,这些记忆仿佛就如泉水一般,闸门一开,便源源不断的流了出来,我想起了许多事情,却从不知道他当初为我经历魂魄分离的痛苦。   我心神不宁的在白府待了许久,院子里落叶满地,陆七在外边拿扫帚打扫着,看见我伤心的模样,不禁开口劝道:“姑娘别担心了,我家公子一定会醒来的”   我出神的看着地上的落叶,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想让一瞬的平静换来自己片刻的心安,修雪的话在我耳旁回旋,我不知自己该怎样做,才是最好的结果。   5   蓦然侧过眼,透过开着的窗,看向此刻还在床上昏迷的他,心中已然悲戚,抚上手腕的额带,不觉苦笑地走进屋子里。   从前不晓得什么是情,也不知什么是爱,如今突然感受到这些,却只剩下心中的疼痛。   我缓缓抬手触上他的面庞,带着一丝留念。   他的眉头倏然皱了皱,察觉到他的异常,我立即紧张起来,轻轻地在他的耳边唤他:“白司玄……”   我看见他的双眼慢慢睁开,墨色的瞳孔闪着光泽,而我只觉着眼前染上了一层雾霭,像是喜极而泣。   我倾身抱住他。   他的脸庞依然苍白,抬手拍了拍我的头,气若游丝的说:“一睁眼就能看到你,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节奏有些快,大结局前篇≧≦ ☆、轮回(三)   1   我看他嘴唇苍白干涩,连忙拿了桌上的水,喂到他的口中,急忙道:“你且别说话,若是伤口裂开了……”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一把揽住我,也不顾他身上的伤口。我将眼泪和鼻涕擦在他的身上,他扯着笑意,瞳孔如曜石一般幽深,继续道:“剑刺到我身上的那一刻,我还以为我会死”他的声音轻的不像话:“我不想死,若是死了,便再也见不到你了”   在他受伤的这段日子,我一直在白府照顾他,仿佛这是我可以同他在一起的,最后的时日。   等到他的伤彻底好了之后,这一切,或许会有个了结。   我们去南境途中遇刺的消息很快就传入了王都,卓羽之暗地派人去彻查了此事,只是还未有结果。   发生这番变故,与南境的盟约商议也因此耽搁。   约是过了一些时日,他已能下地行走,只是那一剑刺的离心的位置极近,我担心他的伤口裂开,便强制的让他靠在一方斜榻上。   他无奈的笑了笑:“我又不是腿受伤,莫要这样大惊小怪”   我没有回他的话,只是沉默的将他的外衫披在他身上,又将斜榻旁的窗子打开,微风吹了进来,带着秋日的几丝凉爽,十分舒适。   他倏然觉得十分惬意,不禁喃喃:“来年,我们便在这院子里再种几棵梧桐可好”   我拿着杯子的手一顿,接着将水端到他面前,扯着一丝笑容,道:“好,只是……陆七估计又要抱怨了,这满院的落叶他怕是扫不完了”   白司玄的清爽的笑声传到我耳中,他挑了挑精致的眉目,扬唇道:“你同他说,日后这院子里的落叶就不用扫了”   我斜倪着他:“你怎会这样好心”   他似乎是有些许感叹,敛去了笑容,看着窗外地上的落叶,浅浅道:“落叶归根,是最好的结果,这不是你从前一直挂在嘴上的话麽”   我的心突然沉了沉,再看向他,竟不敢对视他的目光,怕一不小心,便会被他窥探心事。   落叶归根,那他,是否也要回到原本属于他的地方。   “青儿”他突然从袖子里伸出手,拉着我,开口:“我再为你作一幅画像可好”   2   回到医馆,我看见桑雨在给病人看诊,从将她带在身边开始,我便一直在教她医术,她很聪明,学的也很用心,如今医馆里的很多事情,都是在交于她打理。   言心这些日子好像也是长大了不少,她从前从不肯好好待在医馆内,就算是在医馆,也免不了同周吉打闹,可现今却也老老实实在给病人抓药,整理药材。   心里多少有些许欣慰。   我朝正在擦罐子的周吉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姑娘,你终于回来了,我们还以为你一直住在白府了呢?”周吉惯是这样,喜欢打趣。   我也没有同他计较,只是道:“你上次同我说你母亲病了,让我给你涨工钱”我把十几金银子塞到他手里,接着说:“这些钱你且拿着”   周吉惊了惊,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姑娘,您什么时候变这么大方了”   我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不满道:“你的意思是我从前薄待了你”   “那倒没有”周吉仔仔细细的端详着手里的银子,一边道:“除去抠了些,姑娘的为人那还是很不错的”   听了他的话,我立即又把银子从他手里夺了回来。   他马上急了,跳脚道:“姑娘你不能反悔呀”   3   言心走到我们身边指着周吉,也笑了起来:“姐姐,我就说他是个见钱眼开的家伙罢”   不一会儿,他们二人又打闹了起来。   大约又过了一段时日,白司玄已经恢复差不多了,他答应给我的画像也已经完成。   这幅画的背景是在虚无山的竹林里,我认得那竹林里的木屋,画中我站在那一片翠绿之中,手上拿着从竹子上摘下的叶子,一袭碧色纹云卷的衣裳。   他将那支细长兰竹握在手中,顺着在画的一角题字。   我凑了过去,看见他在上面写了几个小字,致吾所欢。   接着,他放下笔,拿起画仔细的端详了起来似乎对自己的作品很是满意。   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我在一旁嗤笑,突然生了一个想法,便拿起他作画的那支兰竹,在他脸上画了两个圆圈。   他俊俏的面容立即变了一个模样,看起来傻里傻气的。   “你竟敢戏弄我”他睁大了眼睛。   我抿唇憋着笑,见他拿起笔也想要在我的脸上画,我连忙跑了出去,他便在我身后追着我。   我跑在前面,却突然见身后没了人,再一眼看去,竟看见他倒在地上。   我心中一惊,突然想起了他的伤,便急着又提起裙角跑了回去。   谁知他也是在戏弄我,在我扶起他的时候,他拿出笔在我脸上也画了一圈,我知晓自己上了当,便佯装生气不想要再理他。   他轻着声音哄道:“你看一看我的脸上”   我见他自己又在脸上画了一个圈圈,看起来更加滑稽,不禁噗嗤的笑了出来。   我们在院子里玩闹,正巧萧歇和陆七路过在院子口,陆七见状便开口:“看这样子,府里很快就要办喜事了”   萧歇一脸沉默,他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低声道:“总觉得哪处有些不对劲”   4   这些日子也没有听到关于在山洞遇到的那群刺客的消息,白司玄一向心思缜密,对此事却也未曾主动在我面前提起。   于是我先开口问他,他沉思了片刻,抬手将落在我发上的落叶拿开,平静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这刺客,九成是梁国的人”   他告诉我,刺客若是梁国的人,那梁国的目的便是为了阻止北楚同其他几国议和。   梁国最近在边境闹腾的厉害,北楚已经忍了许久,看来不出几日,便要派兵去讨伐了。   白司玄自从受伤,便辞去了左丞一职,整日待在府中,但是对各国的局势却是十分洞悉。   他关心邦事,时常向我分析各国之间的利益冲突,以及哪一国同哪一国不睦已久,开战是早晚的事情。   他表面不动声色,却将这些局势分析的一清二楚。   各国谁盛谁强,谁兴谁亡,我早已不在意。这些时日,我想了太多,发觉自己终究要与他分别,我不能让他在这世间轮回,经历本就不属于他的生死。   生死离别,世间轮回,这都不是他该经历的。   我们又来到了虚无山,竹林流水亦如往昔。   走进了木屋,望见了挂在屋子里的那幅画,致吾所欢。   白司玄在我身后,双手先是触上我的肩膀,将我揽在了怀里,而后开口,声音低沉温柔:“等梁国的事情一解决,我们便可以回到这里,长相厮守”   我垂着手,感觉有些僵硬,面庞好不容易扯了一丝笑容,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段时日,同他在一起,我既开心,又悲悯。   他忽的低下头吻着我,突如其来,不知为何我的眼角倏然划过了一滴泪水,他似乎察觉到,便松开了我,抬起手,指腹拂过我面庞的泪水,依旧浅着声音,环绕在我耳畔:“你怎么哭了”   我垂着眼帘不语,他接着道:“从前我问你愿不愿意嫁给我,你总是静默不语,如今我想再问一次可愿嫁给我,若你再不回答我,那我便当你默许了”   5   他说的极其认真,眼里似乎泛着光,透着几分狡黠。   我缓缓抬起头看着他,在他的满心期待之下,忽然觉得,做出一个决定,是这样艰难。   可这一切,都由不得我,我抬手触上他的面庞,目光就这样停在他脸上,想要永远记着他的眉目,不再忘却。深情不知,口中却只能吐出凉薄违心的话语:“对不起,我,不愿”   往昔的记忆不再模糊,我既记得起过去的种种,必定会为此刻的分别而感到心痛难忍。   他彻底怔在原地,似乎有些不可置信,蹙眉看着我,一时间竟想不出要说什么。   “这些时日,我已经想的很明白了”我轻轻地摩挲着手腕上,当初他亲手系在上面的额带,心绪万千,我努力将面上的情绪收回,目光坚定的看着他:“你我,终究不是一条路途上的人”   他显然有些不相信,抓着我的双肩,哑着嗓音:“什么叫不是一条路途上的人那你告诉我,怎样才算是一条路途上的人,难道我们从前的相处,这段时日的在一起,都是假的麽?”   我努力控制着眼眶的泪水,笑了笑,决定做一个了结:“这个,还给你”   我松开手,那条淡蓝色的额带从空中落到了地上。他的目光随着那条额带也停在了地上,顿时面如死灰。   他的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我打断,我淡淡开口:“你我今后,再无瓜葛” ☆、轮回(四)   1   我离开了那竹林小屋,走了十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一动不动的停在原地,背影落寞,看的有些不真切。   若我同他都是普通的人,是不是就能在一起了,这无尽的命途对我来说究竟算什么不过是无止境的折磨罢了,长生不老,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的离开自己,无论多少年后依然是孑然一身。   都说缘分缘分,而我与长寻,前世无缘,今生无分,长相厮守不过都是空话笑话罢了。   2   业城很快就进入了冬日,空气渐渐寒冷的不像话,自那日虚无山一别,我便再也没有见过他。   楚巷萧瑟,人烟萎靡。传言是楚梁将要开战,三十万大军将在三日后集聚城门,城中百姓为其送行。   “姑娘”周吉慌慌张张的从外面跑了进来,喊着:“你知道新召的伐梁大军主帅是谁麽?”   我漠不关心,低头将药材包好,没有理他。   周吉见我平静的不正常,他竟还急起来了:“是白公子,听说他自行请令去平绥,讨伐梁国”   手中的药材掉在了地上,我怔怔的抬眼看他,开口:“你说什么?”   “是真的”周吉见我终于有了表情,不禁疑惑:“城中的百姓都知道了,姑娘你……”   他话还没说完,我就冲出了门外。   3   “萧歇,我要见他”   “可我家公子不愿见姑娘”萧歇拦在我的面前十分冷漠。陆七在一旁求他让一让,但是他动不了会武功的萧歇。   萧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十分的淡漠:“姑娘还是离开罢”   喉咙里忽然一阵干涩,我深吸了一口气,颤着嗓音开口:“你帮我劝劝他……”我抬头看着萧歇,眼眶通红的向他乞求:“劝他不要去平绥……他……”   “青姑娘”萧歇的声音淡淡,打断了我的话:“我家公子待姑娘一往情深,可姑娘未免也太薄情了些,公子为何去平绥,为何不愿见姑娘,想必姑娘心中应该比在下清楚”   他的话字字诛心,我怔在原地,口中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我垂下眸子,我无法向他道出一切的因果,长寻为我毁了千年修行转入世道轮回,我怎能……再自私的让他为了我永生受这轮回之苦。   不与我纠缠,他此生一过,便能凝魂回到焚羽冰川,即便是不记得我了,他也还是那至高无上的冰川之神。   当初,他魂魄分离之时,受了那样大的折磨,而我却将他忘的一干二净。   长寻……长寻……   对不起。   我转身落寞的离开原地,已是泣不成声。   4   梁国之行凶险万分,他明明知道的,他为何还要如此。   三日后,便是他领兵出征梁国的日子,漫天飞雪,天地间冰冷刺骨。事已至此,我再也无法劝他。   我不顾言心的阻拦,执意要去城门,身上只穿了件稀薄的青色衣裳,飞奔在大雪之中,言心在我身后喊着:“姐姐……姐姐”   到了城门的时候,因下着大雪,并无多少人来相送,长长的军队在城门前伫立,而他在人群之首,骑着马,身着银色的战袍,不断地有雪花从他脸庞擦过 ,他的脸白的像雪,眉心微微蹙起,墨一般的眸子深不见底。   此情此景,又恍然像是前世的一番光景,那本是一袭白衣的长寻,衣上好似是墨描上去的山水画,他的眼眸明亮如月光,双手却寒冷若冰霜。如今,在这山河之间,他一袭银色战袍,眉宇之间却再也不是从前的他了。   我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的眉动了动,目光却只是这样停在我身上,他不开口,我也不说话。   耳旁尽是寒风呼啸,半晌之后,他从马上下来,目光始终停在我身上,他走到我身边,步步沉重。   5   我刚要开口,却被他一把拥进怀里。   他的嗓音沙哑,声音带着几分苍凉:“这样长的时间,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   我顿时哽咽不能言。   他苦涩的摇了摇头,右手摩挲着我的鬓间,哑声道:“我马上就要出征了,等我回来好不好,不要再离开我了,可好”他又将我抱的紧了些,声音倔强却又带着乞求。   那一瞬间,整个人仿佛魔怔了一般,心和身体都好像不受控制,失神的回道:“好……”   我从来没有哭的那样伤心,从前我知晓自己眼泪的珍贵,所以从不轻易流泪,可如今却泪如雨下。   我知道,他此次之行,便是天命所致,是他魂归冰川的凝魂之日。可是我却依旧抱着那一丝的希望,想着他能回来。   从那之后,我每日都在等他班师回朝的消息,可是最终等来的却是漫天飞雪,冰冷刺骨。   我开始夙夜萎靡,夜里的时候常常做梦,梦里真实可见,梦里的地方是焚羽冰川,梦里的人是长寻,梦里是我同他相处的一切。   长寻的面庞渐渐与白司玄重合,他们的笑容一模一样,双手都是那样寒冷。   我突然梦到长寻□□雪说过的那句话:“她醒来之后这世上便再也没有长寻,无论是在天地世间,或是在她的记忆里”   最终我的梦醒了,是被千山弟子带离冰川之后的焚烧之痛惊醒。   6   醒来后看向窗外,下着纯白轻飘的白雪,寂寥无声,仿佛在昭示着一方安宁。   但我却知道,此时他待的地方,烽烟四起。   楚巷传来北楚迁河之战大败的消息时,我正在替病人诊脉,我的手在那一瞬间突然没有了一丝温度。   身为主将的他,死在迁河的天空落下的那纯白无暇的飞雪之中。   我甚至可以想的到,鲜血染红雪地的场景。   泪水止不住的下流,流下的却是蓝色的泪水,带着晶莹剔透的光泽。   “姑娘?”周吉的声音在我耳旁回旋,他将言心喊出来扶住我。   我觉得身子突然没了力气,瘫软在了地上。 ☆、轮回(五)   1   梁军沿平绥迁河扶摇直上,不久之前本是南境各国的纷乱争夺,如今却突然变成北境之乱,让人措手不及。   更没有想到的是,北楚求助于南疆,南疆却毁了昔日与其定下的承诺,拒绝出兵。更是回绝了所有北楚派过去的使臣。   我不懂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他们要这样过河拆桥。   我独自一人去了平绥的迁河,如今那里已是梁军的地方。   白茫茫的雪,一步一步踏在上面,脚印深深浅浅。   我知道,这是不久前厮杀争斗的战场,如今脚下的是那些北楚士兵的遗骸,白雪埋葬的是他们的血肉。   寒风刺骨,呼啸着我本就压抑的伤痛,我环抱着自己的胳膊,毫无力气的倒在雪地里。   我伸出手,触向那冰冷的白雪,雪被刨开,竟然看到了那条似曾相识的额带,我颤抖着手握着它,泣不成声。   蓦的抬起头,好像看到了他熟悉的面庞,我以为那是幻觉。   我瘫在雪地里,缓缓闭上双眼,仿佛就要这样沉沉的睡去,再也不会醒来。   一闭上眼,脑海中尽是他低眉浅笑的模样,天上的雪落在我的脸上,很冷很冰,却很温柔。   它开始慢慢将我覆盖,将我埋在最底。   此生不再轮回,我愿他的七魄能够归位,重新做他的神仙,不必因我而生,因我而死。   2   他离开了尘世之中,而我却无法逃脱。   我见到了萧歇,他的面色寒冷,与周遭的空气相衬。   他递给我一个檀木盒子,面容沉凝,低着声音:“这是公子要我交给你的”   我怔了怔,双手轻轻的摩挲着檀木盒子的上方,抿唇不语。   “公子说他在出征之前,日日夜夜总是反复做着一个梦”在我转身离去之前,萧歇凝视着我的背影,忍不住开口说道:“他明明知道此行危险重重,却还是自行请令去平绥,姑娘可知……”   他没有说下去,我对其中的因果却已然不想再知晓。   医馆还是和以前一样开着,一切都仿佛和从前没有多大差别,仿佛白司玄曾经的出现只是镜花水月,悄然而失。   只是这短暂的平静不出几日便被打破。   没有想到竟还能遇上傅镜,他不如那日所见的风采,反倒是风尘仆仆的来到医馆,他要寻一个人。   卫昔灵   “前些日子,阿灵不知为何性情大变,至此之后便失踪了”傅镜的脸上写满了忧虑,他思量道:“我知道姑娘你与阿灵关系匪浅,你是否知晓,她去了何处”   我蹙眉沉思,不免疑问:“究竟发生了什麽?”   傅镜垂着眉目,迟疑道:“我猜,她怕是想起了什么”   3   渡魂之人同与新生,卫昔灵怎么可能会记起从前的事情,可若不是这样的话,她又为何会如此反常   为了消除心中的不解,我便同傅镜说道:“你可曾派人去卞都找过”   他皱起眉心,摇了摇头。   卞都是前蜀的都城,自蜀国灭亡之后归于北楚,我想,若是卫昔灵记起从前的事情,她一定回去那里。   “卞都受战火荼毒,如今早已是一座废墟,她怎么会去那里?”傅镜不禁开口。   况且那繁华的前蜀王宫早已被李央夙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只是即便如此,我却还是觉得,那是卫昔灵最有可能去的地方。   4   为了将事情弄清楚,我亲自去了一趟卞都,这里在经过干旱,战火,亡国之后,早已是一片死气沉沉。   “姑娘,你的东西掉了”   我回过头,是一个年纪大老妇人在我身后喊到。   她将地下的木簪捡了起来,递到我手中,哑着苍老的嗓音对我说:“这个木簪雕刻精致,想必是个有心之人所赠罢”   “多谢”我低眉开口。   “方才也有个姑娘在这里掉了一样东西,可是还没等我叫住她,她就已经走远了”老妇人说着,便从袖中掏出了一块似曾相识的玉佩。   那上面刻着灵字。   那玉是蜀国王宫的珍品,我愈发的笃定卫昔灵来过这里。   东西既然落下了,我相信她一定会回来寻,于是我便一直坐在旁边的茶舍等着,不一会儿果然看见了一袭蓝衫的卫昔灵,她的长发散落肩头,目光在地上仔仔细细探寻。   我走了过去,将手中的玉呈在她眼前,她微微抬眼,目光落在我的脸上,情绪复杂不清。   “青邪”她显然有些迟疑。   “公主,确是婢子”我开口说了从前的称呼,似乎是有意试探她。   她的肩膀突然剧烈的颤抖起来,接着倒在地上,捂着心口。   “我不是公主”她瘫在地上,口中断断续续地喃喃:“蜀国早已灭亡,况且……我……我不是永世……我其实……”她捂面痛哭。   我心下一沉,微微张口:“你……记起来了”   5   她竟记起来了从前。   “夙哥哥他竟是用自己的性命……来换我的命”她得知真相之后,自然是无法接受,可我却无法再隐瞒她。   为此李央夙牺牲了自己,最终结局,也是蜀国的灭亡。   即便蜀国趋于灭国的边缘,但身为一国之主,亲自葬送了自己的国家,他究竟又要做出多大的决心。   “他牺牲了那样多,就是希望你好好活下去,他说自己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便是因自己的懦弱而失去了你”我劝道:“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卫昔灵听了我的话,竟不自抑的笑了起来,她笑的极美,但笑容里却是掩不住的哀伤:“今后我该如何活下去”她低声开口:“你可知道,如今即便我活着,可我的心死了”   “对不起”我再也忍不住,潸然泪下。   她起了身,将那两块玉佩合在了一起,塞进了袖中,面色渐渐十分苍白,我跟在她身后,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此时理解她心中的感受,我与她又有何差别   长寻与我一样,不老不死,可我们却注定要分开。我在尘世如魂魄游离,而他只能没有尽头的守着那寒冷无际的冰川。   我与他都活着,可我们不能相见,这却是比生死更加艰难。 ☆、尾声(一)   1   对于卫昔灵突然记起从前的事情,我自然是觉得不解,想了许久,或许是因我自己找回了记忆的缘故。   我不敢确定,直到南疆王室派人寻我。   晋北尧拒绝出兵援助北楚,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做出这样过河拆桥的事情,不过,他既然派人找我,那为此,我也要去见他一面。   我来到了南疆王宫,见到的人却不是晋北尧。   那与朝颜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孔出现在我面前,让人恍然。   可是我知道面前这个女子,她不是朝颜。   2   我擅于观察人的双眼,从他们眼里的神态来判断一个人。   夕颜与朝颜虽相貌相同,但除此之外,她们完全不同。   “你见过我姐姐”   她坐在喜露宫的一角,面色有些苍凉,见到我的一开口便是这样一句话。   我心中已然了解,果然她也记起了从前的事情。   我佯装没有听见,走到她身边行了一礼,道:“地上有些凉,王后还是起来罢”   我伸出手想要拉她,可是她却置若罔闻,目光复杂的扫过周围,抓紧了自己的衣角。   “北尧哥哥说,是你将我救了回来”她突然抬眸直视着我。   我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微微低头,错开她的目光,平静道:“你想问什么”   她微微一怔,面色凝滞,迟疑道:“我姐姐她,是不是死了”   3   我不说话,她却猛然上前拉住我的衣袖,声音极轻:“姐姐她……是不是因我而死”   她的眼神清澈却又带着一丝浑浊,我对上她眼神,却看不清她的想法,只得开口:“代替你姐姐,好好活下去”   大抵晋北尧不知该怎样同他解释,便想由我来说出因果。只是,连他自己都不愿开口说出的事情,又怎能让我毫无波澜的再向夕颜道出这一切。   听了我的回答她很是震惊和不解,我接着道:“你和你姐姐如此相似,世间除了晋北尧怕是再难有人能够分出你们,你要记着,既然活着便好好活着,不要辜负你姐姐的一片心意”   说完,我欲转身离开,背过身时听到了夕颜的声音,她说:“我以为姐姐明白,其实她嫁给北尧哥哥,我很开心”   我怔了怔,停在了原地。   “封家和我本就欠姐姐良多,我知道她一直喜欢北尧哥哥,所以我……”夕颜捂着面庞:“当初我是自愿进宫,也是我求王上将姐姐嫁给北尧哥哥的”   4   她却是真心喜爱自己的姐姐,她不会忘记姐姐刚回封家的时候,那破旧污垢的衣物之下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那时她想,这副与自己相同面容之下的人,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困苦才回到原本应当属于自己的地方。   夕颜与朝颜幼时并不是单纯的走失,朝颜曾经所受之苦原也应当是夕颜所受之苦,可封家那是选择的是小女儿。   曾经的亏欠以为能够弥补,时至今日,却再也无法弥补,朝颜已死,而夕颜能做的就只能是替她姐姐,好好活下去。   晋北尧站在门外,他身上穿着暗沉的玄色缎子,如今虽已是君主,眉间却不见半分欢喜。   我走出门外,关上了房门。   同他来到宫中一处木桥边缘,南疆不冷,四季如春,他的目光瞥向不远处的垂柳,低沉着声音说道:“她竟记起了一切”   我淡淡的将目光停在他的面容之上,只见他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样不是很好麽”我缓缓移动步伐与他擦肩而过,走过木桥,浅浅开口:“她仍是你最深爱的那个人”   他突然就静默在原地,半晌才动了动唇:“是我对不起朝儿”   我心下沉了沉,瞥见他看似伤心的神色,莫说这世间最大的悲哀,便都是失去后才觉着后悔,从前不珍惜的一切,到最终才发觉重要。   这些人,还真是相像。   他曾告诉她,青州从没有春天,所以不必等他。   可后来他才知道,就在朝颜死的那一年,青州迎来了春天。   万物复苏,世间却再也没有了那个人。   5   晋北尧答应出兵援助北楚,我完成了任务,也离开了业城。   没有同言心桑雨告别,我害怕之后终有一天她们会发现我不会老,不会死的真相。   之后在人世间如魂魄一般游离了二十年,样貌毫无变化,依旧如过去那般。   我常常会想起长寻的模样,他的笑容,后来我才明白原来有些情爱,在还没有开始的时候,便面临着结束。   再也没有见过从前那些人,他们或许已不在人世,或许流离世间,阴阳相隔。   而我长生不死,饱受折磨。   我害怕再见到白雪,只因漫天的白雪总会让我想起前尘过往。   心中所想,若是能够在他战死前告诉他,该多好。   我去了从不下雪的伏江,那里的一切仿佛都是苏醒的,唯有我的心在沉睡,浑浑噩噩,浑然不知自己在做些什么 。   6   此次去伏江还想要再见一个故人一面。   二十年的光景,世间一切都在变换,唯有我样貌如斯,只是不知,她是否还能再记起我。   若能再相见,怕只是看着缘分。   伏江从不下雪,但是碰巧我到那里的时候,这四季如春地方竟然开始变得寒冷起来,从不准备冬衣的人门竟然也裹上了厚厚的长袍。   我来到了一家茶舍,听起了旁人说故事。   这时进来了一老一少的乞丐,来到我这里讨些银钱。   茶舍的小厮见状想要赶走他们,我连忙拦住,扔下五金银子在桌上,道:“他们是我请来,不分贵贱,理应坐在这里”   小厮似乎有些为难,说道:“姑娘,您有所不知,这老少两个乞丐,日日乞讨,来我这茶舍打扰客人听书”   我还想再争辩几句,便见到茶舍的主人走了过来,开口:“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厮将事情悉数禀告之后,茶舍的主人却向我表达歉意:“姑娘说的对,此事是在下的疏忽”   茶舍的主人是一个男子,眉眼温润如玉,倒是有些熟悉。   他施舍了银钱给那两个乞丐,还指责了小厮,我方才满意了一些。   只不过愈看他愈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于是不免开口:“未曾想到公子竟也是心善之人,不知公子姓名……”   他笑了笑,面容更加温润俊郎的,道:“在下姓姜,单名一个字,允”   姜允,姜允。   总觉得好似在哪里听过。   我心里突然一怔,急忙问道:“你叫姜允那你姐姐可是叫阿若”   “姑娘怎知家姐的名讳”他显然也有些惊讶。   我难掩心中的激动,开口:“我自然知晓,我与你姐姐是旧识”   见我这般年轻的模样,他似乎有些不解。   我笑了笑,又道:“你姐姐如今可好”   他愣了愣,眸子里突然浮上一层悲伤:“家姐她……五年前便已经去世了”   未曾想到竟会如此,心中猛然一沉,断断续续道“那……她可有成亲”   姜允摇了摇头,语气伤感分明:“家姐未曾嫁过人,她一生,都在等一个人,只可惜,那个人负了她”   我的目光凉了凉,觉到了无限悲哀,我勉强使自己的表情不至于过度僵硬,回道:“那个人……其实不曾负她”我紧了紧嗓子,觉得有些干涩:“因为他……早在二十年前便已经死了”   姜允的表情显然是不可置信,他愣在原地许久,才叹道:“原是如此……可怜阿姐孤苦半生,都未曾等来那人……”   她至死都在等着孟别。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om - 手机访问 m.bookben.com---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